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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校的高中二年级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天，突如其来的消息宛如砸进一颗地雷，噼里啪啦炸成一锅刚沸腾的粥。

起因是高一那个刚转学进来的芦荟头被丹尼尔力保，直接跳一级，空降二年级的重点班。

“我靠真的假的，这么牛逼？咱们这可是北校啊！”

“听说是老丹力荐的，而且再说了，这有什么呀，嘉德罗斯不也是跳级上来的嘛。”

“可人嘉德罗斯毕竟家世摆在那里，再说了他是从初中蹦到了高中，哪有格瑞从高一直接跳到高二重点班这么拉风。”

“喂！你小声点，嘉德罗斯过来了。”

嘉德罗斯手里攥着瓶可乐，大摇大摆地从这群小声说话的人面前走过，顿时走廊内一片沉寂，热辣的二氧化碳气体涌入鼻腔，嘉德罗斯皱了皱眉，拿开可乐罐打了个小小的嗝。

他对自己这出富有王霸之气的出场相当满意，只是走一半听到他的名字同那个格瑞摆在了一起，顿时显得有些掉价，况且他们谈论的事情还同自己有关，手里的可乐罐被他捏下去一个明显的弧度，嘉德罗斯“切”了一声，一脚踹开了教室大门。

没错，冤家路窄，那个讨人厌的格瑞要转的班级就是嘉德罗斯的班级——北校最好的重点班，高二（三）班。班主任全市鼎鼎大名的优秀人民教师丹尼尔，全校人都喜欢他（尤其是女生），偏偏就嘉德罗斯不喜欢。他觉得丹尼尔那副游刃有余时刻掌控一切的嘴脸简直虚伪极了，而且最气人的是，听说丹尼尔还力荐格瑞直升他嘉德罗斯的重点班。

嘉德罗斯更不开心了。这个皇帝已然将整个班级归入自己的所有物，好端端的小王国混进去一个嘉德罗斯控制不了的钉子，这让嘉德罗斯觉得不爽得很。

“这是今天新加入我们班级的格瑞同学，”丹尼尔扶着眼镜说，“格瑞同学成绩很好，所以跳过高一直接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希望大家同格瑞同学和睦相处、共同进步。”

转校生一身整洁的校服，领口是一年级的蓝色，衬衫明显有被好好打理折在了皮带中，连袖口的扣子都扣得规规矩矩的。

嘉德罗斯看了眼自己开得大大的领口和随意摆放的衬衫下摆，衬衫袖子被随意卷成了几个褶，乱糟糟地扣在了手臂上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转校生是个不折不扣的优等生。

啪、啪、啪。

底下响起几声零星的掌声，随后大家像是被带领起来了，掌声逐渐热烈，哗啦啦充满了整个教室。

嘉德罗斯抱着自己两只胳膊，就是不愿意屈尊鼓动一下他那双金贵的双手，正眼都不愿意给那位酷酷的转校生，腿都快翘到课桌面儿上了。

在一片虚伪的掌声中嘉德罗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随后他听见自个儿旁边隔了一道走到的人借着掌声的掩盖小声说了句：“这就是传说那个有心理问题的学霸啊——”

嘉德罗斯就在这个时候一记白眼翻了过去，吓得人小同学整个人立刻闭上了嘴，动也不敢动了。

这事儿后来运动会结束以后雷德和他提到过。他将自己所见所闻一字不差地全部报给了他家老大，结果就换回了他家老大的一声不以为然的嘲笑。

“笑话，一群听风就是雨的渣渣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嘉德罗斯这样说道，“我绝对不会看走眼的，格瑞就是个特牛逼的人，有朝一日我肯定会把他踩在脚底下让他跪着叫我爸爸，我绝对不允许他是个就因为心理脆弱就去寻死觅活的人，我才不信。”

大抵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对无法感动深受之事都带着些“我不能理解”“我不能接受”的否定意味，更何况病患本没有权利令健全之人感同身受，就连嘉德罗斯也不能免俗——他觉得缺胳膊断腿大声喊痛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可心灵创伤算个什么东西，还真能把人摧垮？还真有人能因为这事儿去自杀？太难以置信了吧，我不信，我第一个不信。

下课铃一打，坐在他后面的格瑞站起身，课桌随着他的动作向前挪动了几厘米，蹭得他前桌嘉德罗斯的椅子翘起了两个椅子脚，嘉德罗斯随着这突如其来的颠簸被迫点了点头，他眼睛危险地一瞥，眉毛不悦地皱了起来，脱口而出一句毒蛇一般的“嘶——”

北校学校的地位在全市甚至是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作为老校区地处市中心，寸金寸土也就造就了北校教室相比较小的格局，因而大家有时候起身一不小心碰着前桌的椅子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不过毕竟也是在下课时间打扰到了对方，格瑞低着头，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镇定自若地说道：“抱歉。”

嘉德罗斯头也没回，礼貌就不在他的人生字典里。

于是格瑞权当他已然接受，抬腿就想离开座位向外走去。

嘉德罗斯就在这个时候直勾勾伸出自己一条腿。

他向着走廊对面的倒霉蛋桌子狠狠一踹，突如其来横在格瑞面前，只听“咚——”地一声，整个班的学霸立刻安静下来，三十三双眼睛齐刷刷朝着这两人的角落里扫射过来。

哇，这转校生进班第一天就要惹嘉德罗斯生气了吗，好激动好激动。

别这样啊嘉德罗斯大人，请一定要酌情善待我们的新同学，他心灵太脆弱了万一再一次自杀怎么办呀——

格瑞皱了皱眉。

嘉德罗斯所享受的注目礼在格瑞看来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他不喜欢被关注，不喜欢被形形色色读不懂的眼神包围的感觉，更不喜欢惹出什么他无法控制的祸端——他在看到嘉德罗斯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说实话他现在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了，心急火燎的爪子已经爬上了他的大半颗心脏，他只想快点拜托这个尴尬的境地，以此来保持自己舒缓的心情。

于是他微微低了低头，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学长？”

学长？学长你个头啊学长。

嘉德罗斯一听这称呼更气了，他又想到自己在田径场被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无视的屈辱记忆了。他怒极反笑，横着自己的大长腿仰头笑出声来。

“这时候套什么近乎，我们现在可是在一个班级啊格瑞同学，假惺惺地叫我学长干什么，瞧不起我的年龄吗，你不也是跳级上来的吗？”

格瑞：“……”

格瑞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哪里说错了惹怒了这颗特别易爆的气球。

嘉德罗斯：“你刚刚打扰了我的休息，一句抱歉就能完事了？”

见格瑞不说话，嘉德罗斯心里一阵火气蹭——地一下就窜上来了。

嘿你个扑克脸，还真把我当空气了是吧，走哪儿都看不见听不见还闻不着。这天底下只有他嘉德罗斯看不上眼的，你谁啊你就敢把我当场透明人了？

“很厉害啊，能在北校跳级，还跳到了重点班，你知不知道咱们重点班多少学霸挤破头皮都考不进，没想到巴结巴结老丹就行了，可以啊你，格瑞，什么来头，和我们大伙说说呗？”

格瑞没说话。

“很酷嘛，一声不吭，怎么，走酷男路线啊？”

转校生垂着脑袋一声不吭，他看着横在他视线里那条挡住他去路的腿，刘海遮住了他大半双眼睛，显得他双眸无神得很。

嘉德罗斯气得牙龈都疼了。

“喂，格瑞，你是哑巴吗？还是说你根本没把我放眼里？”

回答他的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嘉德罗斯握紧拳，一些话早就顺着被激怒的大脑，顺着喉咙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果然你就是个这样没皮没脸的人吧，别人说什么也不会放在心上，全校的人都说你是神经病了你也不放在心上是不是？”

格瑞的眼神就在这个时候蒙上了一片深色的海，铺天盖地涌上来，连瞳孔里唯一一丝清明也被吞了个干净，在听到神经病三个字以后他几乎是立刻转过头，银色的头发在空中甩起凛冽的弧度，直接对上了嘉德罗斯的眼睛。

啊，终于有反应了，真是有趣，是踩到他的什么雷区了吗，这个眼神真是有趣啊，太有趣了格瑞这个人——

嘉德罗斯紧接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怎么了格瑞，我说错了吗，还是你还不知道？”

所有人悄悄摸摸传阅的消息被这个胆大妄为的皇帝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这时候周围不少人竟然还露出了试图想要阻止的担忧表情来——仿佛那时候躲在格瑞背后说得起劲的人不是他们一样，仿佛那时候说得眉飞色舞有声有色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我说，你有没有发现啊，整个学校都说你心理有病了，你就不吭一声？你怂不怂？你就说你怂不怂？”

格瑞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抬起了自己的一条腿。

嘉德罗斯眼前一闪，只觉得格瑞似乎只是抬了条腿的功夫，危险的逼近令反射能力出色的嘉德罗斯本能地脚尖蹬桌迅速收回了腿，随后只听见一声响亮的脚落地声，格瑞的腿扎扎实实踩在了地上，运动鞋弥漫一阵滚烫的硝烟——若是嘉德罗斯晚收回腿那么半秒，他的小腿很有可能就被这个胆大妄为的转校生踩断了也说不定！

肾上腺素在条件反射后的瞬间上涌，心脏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明强烈，啊、啊，好气，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这个人不过就是个转校生，竟然敢这样挑衅我，令嘉德罗斯无可抑制地激动起来，一片疯狂的愤怒中他竟然兴奋地勾起了唇角。

嘉德罗斯借力的倒霉蛋的书桌被嘉德罗斯蹬了一下以后猛烈地向右摇晃了一下，在众人的惊呼和手忙脚乱想要去扶稳的混乱之下高高翘起了半边桌角，紧接着“咚——”地一声，声势浩大地摔在了地上。

一片混乱下，嘉德罗斯兴奋地抬头，对上了站在他旁边格瑞的双眼。

他看到这位不折不扣的优等生双目通红，红得几乎快要滴血，如同一直狂暴的野兽，眉头深深皱起，就连鼻梁上端也爬满了阴郁的褶皱，咬着牙切着齿，逆着光的格瑞整个人如同埋在黑暗的一团雾，猝不及防地变了一个人，浑身颤抖，两只手握成两个坚硬的拳。

嘉德罗斯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觉得格瑞这个时候，或许是想杀死他的。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了你。

这股不应属于少年这个年龄的杀气强烈地令叱咤风云的嘉德罗斯也愣了愣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格瑞已经越过这条被嘉德罗斯占领了好半天的走廊，没人注意到这位优等生有何异样。

只有离他最近的嘉德罗斯。

直到上课铃声骤然的响起，才将嘉德罗斯拉回了神。

他下意识地用余光扫了扫后桌，格瑞并没有在上课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座位空落落的，上节课的语文书还摊在桌面上，属于优等生清秀的笔记整洁而又干净。

嘉德罗斯突然就想到雷德同他复述过的话语，他说格瑞曾经跳过楼，没有死成。

那副眼神，那副刚刚格瑞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宛如死神降临一般阴郁深沉，恨不得将自己生吞进去。

嘉德罗斯内心突然就传来一阵微不足道的预感，原本他最不相信的传闻，他竟然有些动摇了，嘉德罗斯忽然就觉得，格瑞或许真的尝试过自杀也说不定。

因为那个眼神，是经历过死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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