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田甜

【瑞嘉】怯懦棱角3

3

格瑞的座位就这么空到了下午。

丹尼尔拿着数学课本进教室的时候先开门见山地说了句格瑞同学身体不舒服,已经请假早退了,接着毫不客气地在黑板写下突击测验两个大字,丝毫不顾学生的哀嚎直接传下了一套随堂小考卷。

“下课就收啊,不及格的我会打电话告家长。”

底下顿时再次传来一片嚎叫声。

嘉德罗斯眼巴巴没等到丹尼尔带回来的格瑞,顿时觉得有些无聊。

他飞快地填完了卷子,在全班人羡慕得不行的眼神里提前交卷,以上厕所为由顺手拎起椅子上的书包,大摇大摆地翘了下午的课。

上次本来打算逃了运动会和雷德他们去吃烤肉的,结果因为那个格瑞的关系没吃到,这回他正好饿了,学校这边又无趣得很,于是他掏出手机飞快地给雷德发了条短信,脚步不停轻车熟路地来到北校后舍的角落。

翻墙翘课,这事儿还真难不倒我们北校的小霸王嘉德罗斯同学。

有传闻南有雷狮北有螺丝,南有F4雷狮海盗团北有不良势力嘉德罗斯雷德和祖玛,但若是嘉德罗斯身高可以再高一些,说不定还真不会是这么个南北鼎立的局面——毕竟现在到哪儿都是女粉当道的局面,身高对嘉德罗斯来说确实是道硬伤。

“老大!”雷德收到短信以后立马跟着翘课,此刻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在校门口等着嘉德罗斯了,那副兴奋劲可一点儿也不像个偷偷摸摸逃课之人,“可馋死我了,这次我要吃一车的牛肉!”

“还一车?”嘉德罗斯第一时间将身上的包扔给了雷德,空着两只手顺带还嘲讽了他一句,“银爵那家伙不瞪死你还好了,他那家破店,仗着自己味道好就搞什么每桌限量,每次吃得不爽死了。”

雷德自个儿背了个包,前面还替嘉德罗斯背了一个,一前一后,活像个怀胎十月的孕妇。

“哎,老大,听说你今天和那个转校生正面肛起来了啊?”

这傻小子正好戳到嘉德罗斯的爆点了:“肛你个头啊肛,就你们破事多!”

银爵烤肉就开在雁城市中心,同北苑高校的地理位置相当,属于一平方米的厕所都最好能用来藏金条的地段——据说当年银爵他爹没能想到自家的烤肉店有朝一日能火到现今,时过境迁原本还是个小渔村的雁城已然一跃成为了一线城市,味道一流的烤肉店也就成为地理位置优越每年利润丰厚的大众点评高分选手了。

当然,有一点稍待改善。

银爵面无表情地围着粉红色的围裙,脊背挺得笔直,一言不发地站在嘉德罗斯他们一伙人桌前准备点单。

银爵老爸非常寄希望于自家儿子继承自己的烤肉店,颇有代代相传成为祖业的意味,因而店里处处都充满了银爵的“气息”,包括各个角落摆满了银爵面无表情的童年照片,还有围裙上属于银爵Q版的限定卡通图案。

听闻雁城高官的儿子又光临本店了,连忙火急火燎地拍着自家儿子的屁股催促他赶紧去帮嘉德罗斯他们点菜——商人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接触人脉的机会。

雷德:“银爵老哥,笑一个呗。”

银爵一声不吭。

雷德:“笑一个呗。”

银爵依旧一声不吭。

雷德:“银爵老哥你再不笑我就给你笑一个……”

嘉德罗斯:“快点!饿死我了!先给我来杯可乐!”

顺带一提,银爵老爸以前是混黑社会的,尽管从良后潜心修炼想成为一个好爸爸,但是大环境毕竟如此,所以银爵总会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一些三扣九流之人,上到高管下到流氓,银爵年纪轻轻都接触了不少。嘉德罗斯也算其中之一。

对面一桌伸出一个好奇的脑袋,认得嘉德罗斯的脸,毕竟嘉德罗斯的父亲是雁城威望甚高的官员,这下看嘉德罗斯一脸苦仇大恨的样子,也不知抱着什么心态,隔大老远问道:“怎么了嘉德罗斯小少爷,今天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

嘉德罗斯眼睛一翻,并不想同他说话。

雷德不动声色接过话:“没事儿,北校这边新来一个转校生,新面孔,好多规矩都不懂,老大难得碰上着硬钉子,还挺感兴趣的。”

周围人乐了。

“哎哟,还有谁敢惹我们嘉德罗斯少爷不开心啊,不要命的吧!”

“是啊,雷德,你把那倒霉蛋的名字说出来,让我们一起乐呵乐呵呗。”

雷德:“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那个格……”

嘉德罗斯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可乐的易拉罐,“噗嗤——”一声,气体争先恐后突破压缩的声音恰当好处地堵住了雷德接下来的话语,也瞬间就将其他人起哄的声音掐了个精光。

他小小的身材大大方方坐在放桌前,金色的瞳孔只是盯着手里的易拉罐,一群形形色色出于各种目的成年人都入不了这位小少爷的眼。

“我的事情不用诸位管吧,”他冷眼说道,“有什么事找我老爸去就好了,况且我都快和他父子关系决裂了,你们成天巴结着我有什么用?”

滋啦滋啦,烤肉还在锅里烫得流油,可一时间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不怀好意的脑袋全伸了回去,毕竟也是市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热脸贴冷屁股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得不偿失,而且,也确实,嘉德罗斯性格问题和家里人的关系确实紧张,能巴结就巴结,不能巴结也就算了。

连雷德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看得出,嘉德罗斯是在护着他那位新晋升的同班同学。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凭借自家老大的喜恶判断在什么场合应该说什么不能说什么。

可银爵就不是了。

“你刚刚的没说完,”皮肤黝黑的青年是这样一本正经地问道的,“格什么?”

雷德:“……”

雷德:“老哥你……”

结果银爵竟然罕见地抢答了。

“是不是叫格瑞?”

嘉德罗斯和雷德两个人微微怔了一下,随后有些震惊地看向了以不食人间烟火著称的“小龙男”银爵先生。

“果然,”银爵天生就读不懂空气,他也没去管桌前的两个客人多么难得一见的表情,只是自顾自低头说道,“难怪六哥一直找不到他,原来他来雁城了。”

雷德眉头一紧。

在听到“六哥”这个名字的一瞬,之间原本一直吊儿郎当的雷德整个人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下意识瞄了眼身旁的嘉德罗斯。

这是个保护的动作,同时出于不想让嘉德罗斯接触“那片”人的原因,雷德下意识就想要转移话题:“老大别管这些个小人物了,快吃肉吃肉……”

嘉德罗斯:“银爵,六哥是个什么东西?”

银爵没有理会雷德面孔中逐渐冷下来的阴沉,他平时不太爱开口说话,所以给人解释起来就像捧着一本教科书在棒读一样:“黑道上的,姓尊,名字就不知道了,人称尊老六,雁城这块的老大,什么脏活都做过,资历很老,我爸都要卖个面子——”他说着,手下不停,拿着厨具翻滚着烤肉,勤勤恳恳地担任着服务员的角色,“格瑞那小子以前在六哥手下做过一段时间,据说是老子欠债儿子来还,天经地义,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后来就消失了,六哥找了好久,没想到在雁城。”

嘉德罗斯眉毛一挑,神情十分不屑:“黑社会?”

银爵简单明了的点了点头。

“豁,真厉害了,”嘉德罗斯听到这儿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他觉得事情变得更有趣了。“自杀,抑郁症,黑社会,优等生,可以啊,这个格瑞,身份很多啊——”

“喂,银爵,我问你,”一听到格瑞的名字连烤肉的吸引力也变低了,嘉德罗斯一把抓住银爵的手臂,没有发现雷德正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他,忍不住追问道,“格瑞那家伙真的自杀过?”

银爵沉默了一段时间。

随后他这样说道:“是的,那时候他还不在雁城。”

“他在他爸跳楼的地方一跃而下,结果没摔死,衣领够到了三楼的衣架,他顺着雨棚一路滑下来,只是摔断了条腿。”

“他爸也跳过楼?”

“对,已经死了,”银爵仿佛在阐述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实,“他爸也有病,格瑞和他爸一样,遗传的。”

这顿饭吃得并不痛快。

嘉德罗斯心里有事,雷德看得出来,他家老大心里的好奇心都快写满脸上了,可偏偏就是要端着一份世外高人的架子,恨不得贴一张贴条写上“我绝对不是对格瑞感兴趣”给雷德看。

他有次还一个没注意,把雷德桌前的啤酒当雪碧一口灌了进去,苦涩得要让他用足足用两罐可乐才把那恶心的味道给压了回去。

没错,他是在想格瑞。

在田径场见到格瑞的第一眼他就觉得格瑞有那么点意思,那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是与同嘉德罗斯本质相同的傲慢——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在这样一副张扬的额年纪里,嘉德罗斯生在富裕而又冷漠的家庭,出生的基因和成长的环境,除给了他足够的资本令他嚣张狂妄以外,似乎就没什么乐趣可言了。

所以早知道他周围还有格瑞这么个家伙存在的时候,嘉德罗斯心里是十分兴奋的。

终于找到能让他热血沸腾的人,给他无趣的学生生涯带来一丁半点的意义。

最主要的是这人足够的复杂有趣,嘉德罗斯越猜不透他,就越是能找到征服他的乐趣。

天色渐暗,雁城是个繁华的不夜城,霓虹灯点缀着城市独有的绚烂夜景,巨型广告牌充斥着明星毫无瑕疵的脸,嘉德罗斯在人群中逆流而行,校服外套也在人群的拥挤下被迫滑到了一边。

嘉德罗斯拽着包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比较高级的五星级酒店,唯一不同的就是嘉德罗斯住这个“酒店”里不要钱——他高中以后就自己从家里搬出来了,家里人除了每个月给他钱以外还真没什么别的接触,所以对嘉德罗斯来说在外面鬼混通常要比一个人面对空落落的房间好得多。

他在某些方面有着为人意想不到的固执,比如虽然他喜欢逃课却不爱抽烟,比如他喜欢打架却不爱喝酒,比如他见识过很多形形色色人却偏偏不喜欢和黑道的人打交道——说到底嘉德罗斯成长的环境足够干净,他老爸对他矫枉过正,尽管嘉德罗斯拼了命地想要伸出几支叛逆的胳膊,也不会超越他的底线。

他又想到了格瑞,对,在所有人眼中一板一眼、不折不扣的优等生格瑞。他会不会在阴暗的角落滋生着不得了的叛逆?是不是其实和自己相比是一类人?稍稍有些不同的,会不会只是嘉德罗斯张扬得恨不得全世界都来应和自己的张扬,而格瑞那家伙却躲在黑暗里一个人默默压抑呢?

嘉德罗斯这样想着,飘散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随处一落。

他一不小心灌下了雷德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对嘉德罗斯来说还是有些后劲的。

在稍有些模糊摇晃的视线中,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两栋建筑物的中间,光鲜亮丽的城市所不能顾及到的昏暗角落里。

银发的少年被一群小混混围在一起,垂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他整个人都晃晃悠悠的,衬衫的口子开到了胸口以下,那狼狈的样子同学校里的优等生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像个皮球一样脚步踉跄,正被一群大汉推来推去。

嘉德罗斯的眼睛一下就直了。

他视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眼尖的他发现了格瑞的嘴角有一丝被人殴打过的痕迹。

嘉德罗斯火气一阵上涌,顺着汹涌至头顶的醉意,一瞬间新账旧账全被翻了出来,包括今天在学校里的不爽,在烤肉店的不爽,众目睽睽之下这个金发的阔绰少年莫名其妙大喊一声,抡起袖子就往那群混混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们?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嘉德罗斯气势汹汹地在两座建筑前叉腰一站,不夜城的霓虹灯光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醉意少年照耀得是那么坦荡,那么耀眼。

“哎哎哎!干嘛呢干嘛呢干嘛呢?造反?”

嘉德罗斯趾高气昂地说道。

在建筑物中,被阴影吞噬的格瑞反应慢了半拍,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随后慢慢转过脑袋,眼睛朝着光源的方向,只是触及了那么一瞬。

如同在黯淡天际里绽开的花火,在格瑞黯淡无神的瞳孔中,默默迸发出了一簇亮得惊人的光。

嘉德罗斯张大嘴,借着醉意更是天不怕地不怕,两颗尖利的虎牙反射出锐利光芒。

“我的人还就我能欺负!你们算个什么渣渣!”

他说着,把包往地上重重一摔,巴不得别人不知道他是来砸场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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