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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被秋一个用力推进了最中间的位置，还没反应过来，嘉德罗斯也被推了进来。

就连学生会会长蒙特祖玛也被雷德叫过来了，与此同时还有金和金特地邀请过来的好友紫堂。一桌六个人声势浩大，其乐融融。

热闹是热闹了，可终究还是挤了点。

这个点银爵烤肉店的人几乎都坐得满满当当的了，就连雷德也是拖了关系才抢到了里边这张大桌——然而虽说是大桌，在寸金寸土的雁城市中心你也别想坐得太宽敞。等到最后一位金同学一屁股坐了下来以后，嘉德罗斯被迫折了腰，朝着格瑞的方向狠狠地挤了过去。

小少爷立刻不高兴了：“哎你是笨蛋吗别挤过来啊——”

他年纪不大，这么多年养尊处优过来，身体柔软得很，隔着衣物能感受到嘉德罗斯身体明显的温暖。

格瑞没说话，只是一声不吭坐直了身体，好让被嘉德罗斯有个依靠，以免被挤得东倒西歪。

十分钟前，因为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格瑞和嘉德罗斯被各自的亲友团逮了个正着，着实来了个某种意义上的“神助攻”，两个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呢，心底还充斥着各种“我不是我没有”的弹幕，那边的雷德已然和秋都能认亲姐弟了！于是他们俩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达成了“既然要过生日干脆就一起”的决议，接着就被手无缚鸡之力地推进了“银爵烤肉店”。

——雷德那臭小子甚至还朝着自己做了个“老大别谢我谢我我就不是活雷锋”的表情，气得嘉德罗斯当场就想把自己围巾脱下来给他来一个罪大恶极的绞刑。

“原来真的是嘉德罗斯学长啊，”紫堂幻对着嘉德罗斯露出一个向往的表情，“二年级的年级第一呢，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北校的神话。”

嘉德罗斯灌下一口可乐，眼睛看都没看这小眼镜一眼。

“老大，你好歹也说两句呗，这次这么热闹的生日聚会还是你促成的呢。”雷德拿着酒杯满脸通红地说道。他今天心情好，祖玛就坐在他身边，女神再侧更是胆大妄为，甚至还调侃起自己的老大来。

嘉德罗斯觉得要是自己的不爽如果有实体，现在绝对已经化成了两道嚣张的气焰，都能从他两个鼻孔里冲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桌传来一个灵巧的女声。

北校的校花凯莉同学兴致勃勃地看了过来：“呀，金，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她探究性的目光看上了一旁，满脸不情愿的嘉德罗斯：“咦？北校的皇帝也在啊，真是稀奇了。”但是也只是在嘉德罗斯脸上停留了一瞬，凯莉的眼神再次死死地黏在了金的身上：“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金？”

带着鸭舌帽的少年猛然一愣，随后突然想到自己的姐姐就在旁边，脸顿时“刷——”地一下，红了个遍。

饭桌上顿时因为金的这个举动，顿时热闹起来了。

嘉德罗斯：“嗤——”

秋：“诶诶诶诶？？金！你这小子……怎么没和姐姐讲！”

紫堂已经拿起湿纸巾：“哇，金金金……你你你你的脸！”

一旁的雷德已经露出了计划通的表情：原来在这里最现充的是这个年级倒数第一啊——

凯莉看着金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她甚至转身同自己的父母打了声招呼，在金的抗拒下一屁股挨着金同学的肩膀，也不管金会不会缺氧致死，大大方方挨着金坐在了他们这桌。

“格瑞，”她好看的眼睛适当地对上了今天的寿星，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生日快乐。”

格瑞至始至终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角落里，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无论是开心还是别的什么。

他点点头，权当感谢。

这个被谣言缠身的少年仿佛早就习惯了在一群热闹中当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冰块，即便这次应该是由他来当主角，即便他应该站出来说些什么，沉默寡言的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这些个温情在格瑞畸形的人生中被扭成一根滑溜溜的单杠，一旦格瑞想要试图抓住它，总会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幸福这种东西太虚妄了。即便是现在就在他的身边，他也无法产生自己拥有的感觉。

唯一真实的，大概就是自己身旁这个名为嘉德罗斯的少年，他正紧紧地挨着自己，那份源源不断的体温，正无时不刻提醒着格瑞，这是真的。

“喂，你别误会了，格瑞，”这时候嘉德罗斯轻轻地说道，“我对过生日什么的没什么过多的想法，我看得出这个叫秋的大姐头你不好应付，所以也懒得当面揭穿。”

他说的声音不大，只有紧紧挨着的格瑞能听到。

格瑞点点头。他明白。

“多谢。”

“哦，不用谢。”烤肉店的椅子对嘉德罗斯来说有些高，他吊儿郎当在桌下甩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晃晃悠悠又灌下一口可乐，“权当还清了上次的事儿。”末尾他怕格瑞忘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就自动贩卖机的事儿。”

这人，格瑞在心里想了一句，真是小孩子气，都过去一个多礼拜了，还耿耿于怀。

怎么，他是怕自己把这件事当作把柄吗？

格瑞那早就干涸得已经挤不出一丝情感的内心突然有一阵的松懈，紧接着被猝不及防挤进了一丝的愉悦。

于是嘴角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微微勾起了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

这时候雷德刚上完厕所，正踩着小碎步往回走。

“老大！”他边走边说，“银爵他老爸刚搬进来一台钢琴，没错！就前面，看到没！”

一桌好几个脑袋应声高了好几个八度，纷纷朝着前方的崭新钢琴看了过去。

“这黑老大不知道最近吃错什么药，非说要吧自己的烤肉店整成艺术殿堂，还说了，要是那位顾客能第一个上次表演，就包半年的烤肉——”

金同学眼睛都直了：“半年！？”

连凯莉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边的座位很难定的，更别提是包半年的烤肉了……”

只有紫堂颤巍巍抓住了重点。

“可是我们这里有会弹钢琴的吗？”

只见雷德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有哦——”

他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亮了起来。

然后整齐划一地、毫无例外地、迅猛无比地、落在了一言不吭但是兢兢业业吃着烤肉的蒙特祖玛身上。

这个高挑的女学生会长一直以来都是全能的代名词，整个学校上上下下的事务基本上都由她负责，据说祖玛还是出生于一个音乐世家——所以更别提是钢琴这种超级符合她的乐器了。

就连格瑞也是这样觉得的。

反正肯定不会往嘉德罗斯那方面想。他那种张牙舞爪的个性，说什么也不会拿他和钢琴放在一起。格瑞都无法想象他安静下来按键盘的样子。

结果没想到站起来的不是蒙特祖玛。

是嘉德罗斯。

第一个注意到的也正是格瑞。他们俩坐在一起，又挨的近，少年人柔软的身体一下就离开了格瑞的身旁，伴随着的温暖也离去了。格瑞微微一愣，第一时间抬头看向了突然起身的嘉德罗斯。

他一脸不耐烦，一脸不情愿，除了雷德和祖玛，在一干人等震惊的表情下，这个黄毛小子一步一步向着正中央那台黑色光亮的钢琴走了过去。

他从来就不会让人失望。

秋：“我还以为嘉德罗斯这孩子会是个狂野派？”

金：“至少也是个摇滚派吧！就是那种粗着嗓子嗷呜嗷呜吼叫的那种！”

紫堂：“金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他们这边还在不可思议地议论着，烤肉店里其他的食客在看到金发的少年无畏地走向钢琴的时候，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烤得滋啦滋啦响的食物，视线齐刷刷地放在了第一个挑大梁的少年身上。

烤肉店的灯光明亮，洒落在这位从容的少年身上，格瑞看着他，那是惊人的耀眼。

他就像个真正的皇帝，大大方方接受着四面八方的注目礼。他天生就适合这样的重视，天生就应该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下。

他个子不高，两只手插在兜里，穿着市里面最好高中的校服，却依旧抵挡不住他那股狂妄叛逆之气，衬衫开到了胸口，袖子被胡乱挽上去了几个折。

然后他走到钢琴的面前，塌着肩膀轻佻地将盖子翻了起来，接着屈尊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骨骼分明，手腕纤细却不柔弱。他的表情看起来嫌弃极了，一点也不情愿，一点也不满意，手指轻快地在钢琴上点了几个音，嘴巴张开了一小下，然后迅速合拢。

啧。他在说。就算是隔得远，格瑞还是能感受到嘉德罗斯的情绪。

他一点也不喜欢钢琴，格瑞看得出。

嘉德罗斯真是和钢琴一点也不搭，至少到现在为止，格瑞是这样想的。

嘉德罗斯坐了下来，两脚马马虎虎地张开，甚至还烦躁地撸起袖管。

一点也不优雅。

然后如水一般的钢琴演奏就在这位一点也搭的少年指尖流传出来了——

一首广为流传的致爱丽丝，音色干净淋漓，节奏轻快，流利顺畅得、仿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再也不想吐露出来。一瞬间胸腔也被打开，大脑被钢琴的音色一下子便洗了个干净，仿佛迎来一道无形的风，哗啦啦吹开了格瑞的刘海，直达他那双灰蒙蒙的双眼。

“老大小时候拿过雁城市钢琴比赛一等奖，”雷德突然张口说道，格瑞微微一愣，缓过神来，“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就没继续往下学。”

格瑞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插了句嘴。

在这次为他而聚的生日宴会上，这还是格瑞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格瑞：“他喜欢钢琴吗？”

就连能言善辩的雷德也微微一愣。

随后他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来：“你要是被你妈天天逼着一天练六个小时的钢琴，弹错一个音就会打断一根藤条——这样的话，你还会喜欢吗？”

嘉德罗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如鱼得水般游动着，他看起来只是随意地摁着音符，却游刃有余地将一首名曲轻而易举地弹了出来。

或许是小时候的训练令他的身体永远也忘不了机械的动作一样，即便是这么久没碰过钢琴了，他也能根据着本能，毫无磕绊地弹奏下一整首完整的曲子。

他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嘉德罗斯知道自己不讨厌这样的感觉：万人瞩目，为之敬仰，为人憧憬，为人畏惧，也为人嫉妒。这些个情感都伴随着强者，这样强者才能拥有这样的关注。

可是唯有一点。

那就是嘉德罗斯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着他那个高高在上地、如同机器一样高效运转的父母，带给他的。

钢琴也好，出色的运动神经也好，还有基因，没有了他们，他嘉德罗斯什么都不是。

他是被造出来的天才。

致爱丽丝在手里跑了个调，都说音随心境，嘉德罗斯手中的曲子因他复杂的心境顿时无缝转换成了一段即兴的调子。人们纷纷发出了惊叹，既是对曲子的疑惑，更惊叹于少年出色的音感。

最后，一首改编过的“生日快乐”，以此作为了嘉德罗斯的一个满分点题结尾。

“生日快乐！”

不知道有谁在底下大喊了一句。

随后此起彼伏的生日快乐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像是一股浪潮，一下就将格瑞推到了海浪的最中央。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不论来自陌生的人，还是他面前的人。

仿佛世界真心期待着格瑞的诞生，仿佛有人期待着格瑞的降临。

不存在的，不存在的。格瑞在心里想。他的父亲是一个精神病，自己生来就带着那份精神病的种子，注定会给周围的人带去不幸。不存在的，感恩什么的，或是别的什么温暖的东西，格瑞从来就不配拥有。

金朝着格瑞的方向，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生日快乐呀，格瑞。”

生日快乐。

格瑞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睛睁的大大的。

——却温暖得想要人掉下眼泪。

“您好，请问是格瑞先生吗？”

有一个外送员打扮的小伙突然走到他们桌前，拿着个巨大的盒子毕恭毕敬地说道。

格瑞回过神来，随后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有一位VIP客人为您定了一份加急蛋糕，请查收一下。”

“哇，”凯莉凑了过来，女生对这种大牌子甜品都非常敏感，于是有些惊讶地说道，“Blessing的蛋糕啊，一天才限量十五个，有钱都买不到的，谁这么大手笔呀。”

雷德：“还能有谁啊？”

说话间嘉德罗斯已经从钢琴那边走回来了，于是雷德指了指桌上的蛋糕，冲着自家老大笑嘻嘻说道，“老大出手就是大方呀。”

嘉德罗斯将雷德的屁股踹开，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

“以前都是别人帮我过生日，我没替别人过过，”嘉德罗斯抱着肩膀，满脸都是嫌弃麻烦的表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渣渣，过生日不都应该有蛋糕吗？”

秋作为在座的唯一长辈，虽然对蛋糕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是仍然意思意思在旁边纠正道：“嘉同学你小小年纪就这么铺张浪费高调行事不好哦——”

“高调有什么不好的，”嘉德罗斯嚣张地说道，“都被你们生拖硬拽来了，指不定所有人都知道我嘉德罗斯在给别人过生日了，太寒酸会掉我面子。”

雷德在旁边只能呼噜呼噜顺毛：“好吧，好吧我的老大，您最有排面了。”

外送小哥在旁边提醒道：“客人您好，您还没告诉我要几根蜡烛呢？”

嘉德罗斯这才想起什么，抬头对上了格瑞的眼睛。

格瑞一直无声地看着他，直到这个时候才对了个正着。

嘉德罗斯：“喂，你今年几岁了？十六？十七？”

格瑞的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

仿佛经历了一整年冬眠的虫，虽然没能长出翅膀，却意外地在黑暗的茧里，求生似的翻了个身。

“十八了。”

他说。

“我读书晚，今年是第十八年。”

十八年了。是第十八年。今天，他就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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