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田甜

【瑞嘉】怯懦棱角 20

20

嘉德罗斯这个家伙,会不会真的有超能力也说不定。

在这个紧要关头,刀都驾到胳膊跟前了,反应迟钝的格瑞在所有人都被门口嘉德罗斯吸引的间隙里,突然天马行空地这样想,他想即便嘉德罗斯没有超能力,那也一定是接受过神的馈赠了吧。

或许是酒吧的灯光过于迷幻的原因,又或者是格瑞的精神已经不太稳定,他被压在地上限制得牢牢的,只能扭动自己的脖子朝着嘉德罗斯的方向望去,而就是这样一个痛苦而又别扭的姿势,令格瑞看到了门口的少年近乎太阳一般耀眼而坚定地站在那里。

好像只要他站在那里,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去畏惧了。

啊,他心想,那是我的嘉德罗斯啊。耀眼得如同天神一般的嘉德罗斯。

在他以为他所希冀的体面和未来,将在尊老六的一声喝令之下就像他两只无力的手一样就要被一刀两断的时候——嘉德罗斯又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不由分说地拨开他肮脏的表面,固执而又霸道地从他将淤泥深处给拉了回来。

于是有什么情感正在胸口不断膨胀,那份感动,那份感激,包括同他相处至今一切的记忆和细节,像是决堤的大水,波涛汹涌地冲击着他的心脏,浓烈的情感在这紧要关头顺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如同呕吐一般涌上他的喉咙,压在他的舌尖底端,令他不由自主就想要倾诉出来:“嘉——”

他几乎就要呼唤出来了!

“你大爷的!”嘉德罗斯大喊一声,抄起手边的拖把当家伙,直接打断了格瑞的深情告白,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间隙中,突然气势汹汹地朝着格瑞的方向冲了过去,“谁允许你们碰我的人了!”

这个狂妄少爷的眼底仿佛注入了一团火苗,小小的一具躯体显然已经放不下他的愤怒和气焰。在看到格瑞正被四个大汉狼狈地压制在地上的时候,在他看到他浑身上下早就被折磨得衣衫不整的时候,在他看到他的少年被紧紧扣住双手手腕、而明晃晃的菜刀就要断送了年轻少年的一切的时候——那一刻少年端得勉勉强强的隐忍和计划在一瞬间终于被他抛诸脑后。

“咚”地一声!钢筋与肉体的碰撞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离嘉德罗斯最近的那个莫西干头直接被横着打飞出去,躯体重重地砸在一箱啤酒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太快了,这小子的速度。可怜的莫西干头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这一棍打得晕了过去。

另外三个大汉异口同声大喊:“轮哥!”

尊老六:“你找死!”

战争一触即发。始作俑者竟是一个与他们都毫无关系的未成年。

另外三个大汉在自家老大的怒吼声中反应过来,其中两个顿时松开了对格瑞的牵制,伸手就要拿起身旁的铁棍当作武器想好好教训一番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兔崽子。

嘉德罗斯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太慢了,这群渣渣,嘉德罗斯心里冷冰冰地嘲讽了一句,随后抬起双臂毫不客气地直接一拖把打在其中一个大汉的手臂上——格瑞离得近,分明听到一声骨头碎裂的“咔擦”声——这小子打起人来根本不会念及心慈手软,被打之人几乎立刻疼得在地上打滚,惨叫声不绝于耳,在狭小的包厢见听起来格外刺耳。

而与此同时,另一名大汉已然握起身旁的铁棍,高高跃起朝着嘉德罗斯的头就要劈头盖脸砸下,嘉德罗斯俯身堪堪躲了过去,反手一棍同比他大了好几倍的大汉手里的铁棍对在了一起——这个小兔崽子丝毫没有落半分的下风。

同这些个混混不同,嘉德罗斯算上半个专业人士,他从小就被父母送去练散打,过程就不说了小小年纪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收获还是挺喜人的: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就拿了次青少年金奖——至于为什么没有年年拿,这个理由就听起来不是那么让人舒服了:因为在青少年的这个年龄段,嘉德罗斯发现早就找不到对手了。

所以更别提几个半路出家的小混混。

这些东西,已经被打晕的莫西干头看不出来,同他交手的小混混也看不出来,即便是格瑞——他年纪尚轻,阅历不够,也是不能轻易明白的。只有尊老六抱着胸,毒蛇一般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跟前的金发少年,看着他已然找到自己手下的失误,那少年毫不犹豫地起身反击,不由心想:这不是个普通人。

然后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位仍控制着格瑞的手下。手下示意,格瑞只觉得眼前一闪,压制住自己的最后一人已经不由分说地重新拿起了那把明晃晃的菜刀,朝着自己的右手就准备是一刀——

嘉德罗斯身形一顿,在电光火石之间敞开自己的后背,以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速度来到格瑞身旁,勾脚一把踢掉了那人手里的菜刀,他气得浑身发抖,几乎快要迸发出火焰,将手里的拖把化身成为一支矛,带着他所有的心慌和心疼,就这么冲着那刽子手的脸给投掷了过去。

匍匐在地的格瑞只觉得身体一轻,身上的枷锁终于松开来了。

“格瑞!”

格瑞听见嘉德罗斯在上方喊着他的名字。他出于本能抬起头,正看到逆着光的嘉德罗斯正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张牙舞爪又恶狠狠地说道:“到我这儿来。”

他心想,好,我就来。

我再也不走了。

他伸出手,就要将自己的手放进嘉德罗斯的掌心里。

只是在一瞬间,格瑞在嘉德罗斯的背后看到了什么,瞳孔一阵收缩。

他看到嘉德罗斯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张贪婪而又凶狠的脸,那张脸倒映在格瑞的瞳孔里,如同在黑暗里栖息的恶魔,握着一根坚硬的铁棒朝着大敞后背的嘉德罗斯席卷而来。

格瑞猛然握住嘉德罗斯向他递过来的手,这一刻他被抽干力气的四肢发出一声强烈的悲鸣,他觉得难受极了,他觉得痛苦极了,甚至胃里还泛出了恶心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坚持想要将嘉德罗斯拉扯到一边,好让这气势汹汹的一棍子,终究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反正他早就习惯了,被施暴也好,被威胁也好,被摁在地上殴打也好——

可格瑞没能拽动嘉德罗斯。

嘉德罗斯没有躲,更没有退,他看着格瑞的眼睛,一瞬间格瑞读懂了嘉德罗斯眼底的信息,他在说我是来保护你的啊,谁要你多管闲事了,然后嘉德罗斯从容地抬起胳膊,想也不想,真以为自己是钢铁侠了还是美国队长,直接就想用自己的血肉身躯抵挡住钢筋混地图——

身后偷袭的铁棍就这么实打实地撞击在嘉德罗斯纤细的手臂上,顿时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闷响。

整个包厢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这条胳膊算是废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但凡是有一点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成年人的力气加上自身的体重,就这么简单粗暴地落在了一个未成年的胳膊上。怎么可能完好无损,怎么可能不疼。

格瑞的眼眶倏地就红了。

他的情绪太不稳定了,任何打击几乎都能要他的命。他双眼通红,内心里的恶魔几乎张牙舞爪地从他背后探出手来,他咬紧牙关,从舌尖深处生生地尝到了一口血的问道,而且一片轰鸣,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我要让这群人死。你们都必须死。

骨子里的血液开始沸腾,失去理智,宛如一只只会施加暴力的野兽。那是他最厌恶的样子。他正不知不觉又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格瑞猛然起身,理智里的那根弦几乎就要崩断——

“我没事,”嘉德罗斯看着格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怎么可能有事?”

格瑞的身体猛然一怔,通红的双眼猝不及防爬上一丝属于他的清明。

嘉德罗斯一声不吭,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抖动半分,仿佛他的身体并非血肉之躯,他就像个无坚不摧的人造人,即便是刚刚那声惊天动地的攻击对他而言毫无影响。

他垂下头,拉长了嘴角,露出一个谁也看不懂的笑容,随后,他朝着尊老六的方向,缓缓转过身。

 “你好,六哥,”嘉德罗斯睁大眼,嘴角的笑意是令人恐惧的狂妄和自大,“你刚来雁城,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认识我一下。”

“我的名字叫嘉德罗斯,”他笑得张扬而又疯狂,少年的名字本就是一种武器,将所有的傲骨气节都浓缩在了这四个短短的字符之中,“我想你应该不会不熟悉这个名字,既然你想来雁城站稳脚跟,想必将雁城的官路应该都摸索了一遍了吧。”

尊老六的眼神终于变了:“你是那个人的……”

“啊啊,没错没错,虽然说起来挺令人讨厌的,不过我确实是那个人的儿子。”

嘉德罗斯弯起自己两条胳膊抱在胸前,没有耐心地承认道。

这个动作令尊老六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神情:这个小兔崽子真的什么事都没有?胳膊是铁做的吗?

“客套话我就不说了,实话实话,六哥,我老爸对我没什么感情,我也一样,”嘉德罗斯承受着尊老六的审视,泰然自定地继续说道,“不过毕竟我也是他表面上的儿子,要是我在这地方出了什么事,他还是会费点功夫去伪装一下他的‘父亲’形象的,谁叫政治上面需要他塑造一些正面而又温情的形象呢,你说是吧,六哥?”

尊老六挑眉,觉得这个还没到他胸口高的小兔崽子还挺有意思:“你在威胁我?”

 “也不是,”嘉德罗斯说,“只是我现在人好好的,没有缺胳膊少腿,能打能跳的,说实在的六哥,没十个人一起动手你们还真不能顺顺利利收拾我——所以趁自己还能给六哥你一点忠告,自然还是会给一些的。”

尊老六的眼神露出了危险的光:“忠告吗?”

“是啊,忠告,”嘉德罗斯挺直脊背,在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尊老六面前他依旧能顶天立地,“我知道六哥的野心,在雁城也想拓宽自己的势力,可是毕竟是天子脚下,很多东西没想象得那么简单,你应该也是发现了吧——”

尊老六心想,还真是被他说得一字不差。

他原本是想在雁城这种大城市试试看能不能站住些脚跟,虽说大城市对他们来说风险要大很多,但毕竟金主也多,机会也会更多。只是同自己原本天高皇帝远的大势力不同,在这里举步艰难——就连当年叱咤风云年轻时同自己平起平坐的风云人物也金盆洗手,在市中心开了家可笑的“银爵烤肉店”——在经历了这些有的没的大的小的碰壁之下,尊老六这才打消了自己在雁城发展的念头。

只是他们这种人,骨子里多少带了些狂,就这么空手回去,总会有些心有不甘的。

他不甘,他带过来的弟兄们也有不甘。

总要有人做个出气筒,立立威风,让兄弟们宣泄宣泄。既然这样,那就选当年逃到雁城的小孩来做吧。反正他也没权没势,那榜头锥子一样的性格也不会有什么朋友,死了也没人会可惜,真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你要是觉得选格瑞当这个宣泄祭品的话,我推荐六哥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了吧。”嘉德罗斯走到尊老六面前,仿佛挑衅一般,正在宣告着自己的主权:“他已经不是你的东西了,六哥,”嘉德罗斯笑得狂妄,“是我嘉德罗斯的——”

即便他不用说,那金色耀眼的瞳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说我的东西你不允许动。你不敢轻易动我,所以你必不可能轻易动格瑞。

尊老六看着自己身前正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嘉德罗斯,突然就露出了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噗嗤——”

他笑出声来,仰头向后一倒,正好又躺回了身后的沙发里,这样舒展的笑容令他又变回了原本那个符合他年龄的老人,皱纹也不再变得凶神恶煞。

嘉德罗斯背后冷汗直流,格瑞靠近他,站在嘉德罗斯身后,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拳。

只见尊老六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放在嘴边从容地点燃。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他叼着雪茄,看着眼前两个站在一起的身影,情不自禁地说道,“格瑞,你在雁城,可真是收获了不少东西呢。”

格瑞略微低下头,姑且算是一个勉勉强强的鞠躬:“抱歉,六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打击之下回复完全,但是尊老六却敏捷地捕捉到,随着嘉德罗斯的出现,这个原本敏感脆弱的少年声音里,多了一分意想不到的底气。

“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格瑞?”

在嘉德罗斯拉着格瑞走出这间狼藉的包厢时,尊老六叫住了格瑞,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格瑞留给了他一个硬邦邦的后脑勺,没有回答他。

“是恋人吗?”

格瑞给了他前老大一个清晰响亮的闭门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属于老人的笑声寂寞地在包厢里传开了。

“老大……”唯一一个同嘉德罗斯打了一架还能站着说话的手下拘谨地站在一边,等着尊老六下一步的指示。

尊老六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狂。

“真是有趣,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

“人类啊,真的是太有趣的生物了,哈哈哈哈哈!”

“老、老大——”

尊老六突然低下头,满脸戾气地将手里抽到一半的雪茄丢在了地上,吓得他身旁的手下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给我跟好那两个小鬼,”尊老六终于露出了他那副心胸狭隘的本性来,一字一语咬牙切齿说道,“我就不信那小鬼受了这么一棍一点事都没有。”

“那……老大……我们……”

“要是他真没事我们就不淌这浑水了,”尊老六恶狠狠地说道,刚刚被一个小兔崽子威胁的屈辱一瞬间用上心痛,气得他手指根根握紧,“可要是他是硬撑着,就怕这件事传出去我们自然不得善终,当作导火索好了,我尊老六活了这么大岁数血早就冷了,也不怕来个鱼死网破!”

而另一边,终于走出包厢的嘉德罗斯咬紧牙关,冷汗直流,断了的右臂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痛得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可是他不行,他知道,他身后有几十双尊老六的眼睛在看着他,看着他倒下。

他拉着格瑞穿过舞池的中央,周围的人搂着自己的同性舞伴拥挤着不断热舞,嘉德罗斯脚一软,情急之下攀住了格瑞的肩膀。

舞曲抵达高潮,人们的欢呼声伴随着舞步响彻了迷离的舞厅,格瑞心中一紧,下意识搂住了嘉德罗斯的腰。他们俩贴在一起,就像面对面拥抱一样,嘉德罗斯痛苦地闭上双眼,即便这样他的表情看起来也凶神恶煞得很,下巴抵在了格瑞的肩膀上。

“……你的手?”

“闭嘴!”嘉德罗斯疼得不行,几乎咬着格瑞的耳朵气急败坏地说道,他们混迹在熙熙攘攘的舞池之中,一时间成为了他们最好的藏身之所,“我手臂断了,我骗那老东西说自己没断,尊老六虽然信了,不过这老狐狸肯定还在怀疑,要是被他发现我手臂断了我们就出不去这条街了。”

格瑞皱起眉:“这家酒吧离出了这条街的街口有点距离,你能撑过去吗?”

嘉德罗斯从他的肩膀上艰难地站了起来:“能甩了跟踪我们的人吗?”

本就是个男同酒吧,两个抱在一起热舞的少年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大事。格瑞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立刻发现了几个正不断注意着他的人。

格瑞点点头:“能。”

嘉德罗斯咬牙切齿,冲着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好啊,格瑞,我把我自己交给你了,”他后背几乎都要被冷汗湿透了,他用力地笑着,仿佛将自己的生死都全然托付给了眼前的少年,“你可得加油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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