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田甜

【瑞嘉】怯懦棱角18

18

我为什么不能活。

迄今为止的人生,我虽无半分自由可言,无论是被精神失常的父亲虐待,还是被母亲理所当然作为悲剧的一切根源,直至最后辍学陷入群魔乱舞无法逃离的沼泽深渊——但格瑞知道,他一直知道,他从未做过一分半点对不起他人对不起世界的事情。他没有吸食毒品,没有选择盗窃,尽管这个刚刚成年的年轻人对世界带着一份近乎尖酸的刻薄,尽管他对一切的善意第一反应就是抗拒,但是这个少年,这个少年从未做过任何坏事。

我为什么不能活。

至今的人生充满失败,并无任何值得追忆之事而言,可谁又能有权利有能力去说,说他以后不能赢?

“砰——”地一声,鸣枪,开跑。

格瑞搭在嘉德罗斯肩膀上的手向下滑去,绕到了嘉德罗斯身后,猝不及防一把搂住了搭档的腰。嘉德罗斯怕痒,整个人几乎要在格瑞怀里炸了毛。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刘海下格瑞的眼底露出几近残暴的光,仿佛在恶狠狠地证明什么,仿佛在恶狠狠拜托什么,就连嘉德罗斯也没有预料到,他搂住嘉德罗斯的腰狠狠向上一提——格瑞虽然身材不算高大,可在尊老六手下跌打滚爬了这么些年,早就练就一身的蛮力,他竟然咬紧牙关,勾着嘉德罗斯的腰一口气将一百三十来斤密度不算小的他给单手提了起来!

嘉德罗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了身旁和自己绑在一起的格瑞。

你在干嘛?!你是白痴吗!?他金色的眼睛生动形象地控诉着: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但格瑞可不管这些。他的太阳穴突突作响,无数个念头冲击着他那本就算不上坚强的大脑,眼里没了其他,就连身旁的金发少年也被他抛在脑后。五感丧失了大半,他听不见,他看不清前方,唯一能感知的,只有顺着搂紧嘉德罗斯的那只手,那不断汲取着少年身体的热度和承担着少年身体的重量。

格瑞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压抑的发泄,这个卑微的少年竟觉得一瞬间世界就掌握在了手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或者说,在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能感受到嘉德罗斯和格瑞这两个参赛者哪里出了什么不对劲。

格瑞提着嘉德罗斯,纤细的胳膊仿佛能撬动起整个宇宙,嘉德罗斯只觉得自己的脚突然脱离了地面,随后被格瑞直接给拖了出去——这不长不短的五十米,格瑞竟真的就这么端着自己的搭档,令他双脚离地连拖带拽地,在众人惊讶的欢呼声中,一鼓作气冲到了终点。

第一。

第一名。

格瑞站在终点后,一瞬间恍如隔世。

紧绷的肌肉终于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虚弱和脱力。

直到现在,直到停下脚步开始,格瑞才感觉到肩膀剧烈的酸疼终于爆发出来,格瑞觉得自己的半边肩膀几乎被卸下来了一下,被拉伤的肌肉开始叫嚣,格瑞一个踉跄,左脚向前猛然垮了一步,脆弱的膝盖险些就要重重地砸到跑道上——

观众席上发出一阵惊呼。

金:“格瑞!”

千钧一发之际,嘉德罗斯一把接住了格瑞,右手牢牢地抵在了格瑞的胸前,以这样一个将自己整个人塞进格瑞怀里的姿势,替他找到了一个支撑点,两人堪堪没有一齐摔个满脸朝天。

整个操场在发生这样的突发事件后,有片刻诡异的安静。

格瑞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无神的双眼也此反射出一道带着人气的光。他微微一愣,转头正看到嘉德罗斯正深深地看着自己。

“抱歉,”一片寂静下,格瑞皱了皱眉,低头对身旁的嘉德罗斯说道,“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拎着你跑过终点了……我……我不是有意……”

“喂,格瑞——”

嘉德罗斯突然出口打断了格瑞的话语。他的胸口还因为比赛的结束上下起伏,连呼吸也没有平静下来,于是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真诚和淡定。

嘉德罗斯缓缓说:“我们赢了。”

“北校——”

不知有谁喊了一声。

“北校第一!”

随后从目瞪口呆的观众席,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

“北校!万岁!!!!!!!!!!!!”

“喂你们看到没有!我第一次见到一个人顶俩的玩法!”

“那个叫格瑞的肱二头肌有多发达啊!”

“体检的时候嘉德罗斯好像不轻耶——”

“管这些小事干什么!北校赢了啊啊啊!!瑞嘉瑞嘉!送你回家!”

“……”

在众多的声援下,格瑞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向着周围密密麻麻为着他们的观众席看了过去。他看到金奋力地举着北校的牌子,他看到凯莉举着拉拉队的花束,他看到雷德激动得要从观众席的栏杆跳出来,他看到丹尼尔对着他露出了不可置否的笑容——

他身处中央,他是主角,他不是旁观者。

这一切都是来得那么突然,以至于格瑞不敢发声,他害怕自己的任何举动,都会破坏了这份美好。

于是格瑞只好低下头,看向了他的搭档。

嘉德罗斯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嘴角扬起一个张扬的笑容。这位小皇帝在得到格瑞的回应以后又冲他笑了笑,随后转过头,仿佛在向格瑞炫耀他的傲骨一般,冲观众席的最上游毫不避讳地望了过去。格瑞看着他的动作,他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跟着嘉德罗斯抬头向上望去。

位高权重的男人面孔硬朗地仿佛深埋在阴影之下,如同看蝼蚁一般,紧紧地盯着操场上互相扶持的两人。他锐利的双眼仿佛一座大山,压得格瑞呼吸一滞。

格瑞虽然没有见过他,甚至不知道任何有关那个男人有关长相的描述,可格瑞知道,那就是嘉德罗斯的父亲。

嘉德罗斯,那个叛逆的少年,就这么嚣张地对着他的父亲,搂着身旁的格瑞,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接着伸手,比了个倒挂的拇指。

在几分钟前嘉德罗斯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他担忧那个男人发现自己已经认出了他,害怕他在这场他根本不擅长的比赛里,拿不了那个他从小拿了几千几万次的第一。

没什么好怕的。他心想,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他的命是他父母给的,可他的命还是他自己的。

有些人活着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拼尽全力想换上一个体面的人生;有些人渺小得如同蜉蝣、连死亡的重量都不能让他在世界上留下半分痕迹。这些东西嘉德罗斯不知自己能否承受,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即便他是被父母逼出来的天才,即使他被过往矫正,但是手里的第一,他从未有一刻想要交出去。

即便是他的父亲。

双眼埋在阴影之下的高官一动不动,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令他看起来像一座直挺挺的塔。可嘉德罗斯早就不在乎了。

格瑞就在这个时候,沉默地垂下了头。没人注意到他在想这什么。

过了好半晌,他突然在嘉德罗斯耳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嘉德罗斯。”

他说。

因为有一只脚被彼此绑在一起的关系,他们俩离得很近,只要稍微侧过脸,嘴唇就会蹭到双方的耳垂。

格瑞语气末端是一闪而过的颤抖,带着不该属于他的兴奋和毋庸置疑,在本应庆祝的场合,突然说了另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他说:“一会儿我就去找六哥,我想把这事解决。”

“啊?”嘉德罗斯转过头,自然而然地回应道:“好啊,我和你一起……”

“——不行。”

他话还没说完,格瑞飞快地弯下腰,解开了牢牢绑在他们左右两腿上的绳子,直截了当地打断道。

嘉德罗斯一愣,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你怎么回事儿啊,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别想甩下……”

格瑞直起腰,在一片欢呼声中他们共用的那条腿终于分了开来,于是令格瑞理所当然地朝着远离嘉德罗斯的方向退了一步。

他此刻看起来狼狈极了。脸肿出来一块,嘴角还贴着一个小小的创口贴。

“我不是想甩下你。”呼吸渐渐平复,胸口不再剧烈起伏,心脏藏在那里,正扑通扑通挣扎着鼓动。格瑞看着嘉德罗斯,平静地说:“但是——但是你不能去。”

他一点也不害怕。他觉得他能赢。

雷狮和安迷修这对搭档安安心心一路挺到了最后,结果没想到在决赛的时候马失前蹄——雷狮的老妈非要他宝贝儿子决赛换上他们公司的宣传T恤和运动裤,结果裤脚管太长,雷狮一不注意,带着他们的风纪委员直接一个“雷狮啃泥”,脸着地砸在了塑胶跑道上。这会儿他们也不管谁拿了第一,陈年旧账伴随着比赛中的争吵,转眼两人已经轮起拳头两个人杠上了。

于是众人又纷纷跑去劝架。

别提有多乱了——

一片混乱下,格瑞仿佛将所有的无关者都排除了出去。他看着嘉德罗斯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要在这里毫发无损地等我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所以你不能去,”他说,“如果可以的话,能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格瑞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脸感觉有点烫,于是只好停顿了片刻,回忆了一下他刚刚说了些什么,顿时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好像有些突兀,于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又补充了一句对格瑞来说,相对较礼貌的询问。

格瑞:“你愿不愿意?”

嘉德罗斯听着格瑞的话,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在说什么?他是格瑞吗?格瑞怎么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天——

他看着格瑞的眼睛,觉得自己整片视线都移不开格瑞这个人了,心中的雀跃几乎就像个刚开瓶的可乐,无数个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表面,他开心得想要大声叫出声,几乎想要在这浩浩荡荡的赛场之中拥抱住格瑞。

于是开心得找不到北的嘉德罗斯几乎立刻小声地接过回答:“我愿意。”

格瑞听完,笑了。眼底是嘉德罗斯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宠溺。

嘉德罗斯几乎就要看呆了。

他心想格瑞这家伙,长得还真是帅啊——

……

然后我们的嘉德罗斯小少爷确实也看呆了。他还沉浸在格瑞那个百年难遇冰山融化的笑容里,也没注意到格瑞刚用完他拙劣的“美男计”,转身就找尊老六了。

“老大!”

有谁在拉他。

嘉德罗斯猛然回过神!

“老大!老大!你愣着干嘛呢!快去领奖啊!”雷德一把将一家的老大给拽过神来,不由分说在嘉德罗斯身上披了条北校的校旗,边披边疑惑地说,“咦?老大,格瑞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嘉德罗斯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什么,他整个脸色惨白,只有一双唇是红彤彤的,这令他看起来不像个猖狂的富二代,倒像是个乖张的瓷娃娃。

雷德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收敛起自己兴奋的表情,低头尝试性地问了一句:“老大?”

“雷德,听我说,”虽说脸色不好看,可嘉德罗斯依旧镇定自若地对上他的眼睛,随后有条不紊地说,“你去找雷狮,让那个蠢货别和他们学校的风纪委员谈情说爱了,告诉他格瑞去找尊老六,我觉得雷狮的方案虽然可行,但尊老六可能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格瑞。”

雷德点点头:“好。”

“如果今天晚上8点我没联系他,让他找人来帮我。”

“好。”

“你也小心点,比赛刚结束,北校肯定要各种颁奖,祖玛忙,别让她知道。”

“知道了老大,”雷德说,“那你呢?”

只见嘉德罗斯一把将身上的校旗拽了下来,刷地一下,红色的巨大方巾甩出一道漂亮的圈,飘飘洋洋地又扔回了雷德的怀里——北校的校旗是以红色为主基调,这令这位猖狂的小少爷有了一种真正皇帝的感觉。

“我去看一眼,”他看到雷德欲言又止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别担心,我有分寸,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你要相信我,雷德。”

你要相信嘉德罗斯,你要相信老大。

雷德紧紧握住拳头,用力点了点头。

“之后的事情,拜托你了。”

嘉德罗斯留下这句话,转头就朝着格瑞离去的方向跑去。

这个任性的皇帝丝将他几分钟前留给格瑞的承诺全都抛到了脑后。

当然,心里还是会挣扎那么一下的,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结果转眼又被他强大任性的思维给拽了回来。

我愿意?!我怎么会愿意?!我是谁啊,我是嘉德罗斯啊,怎么会向别人妥协?!格瑞?格瑞也不行!

你要是向我求个婚我倒是会同意,你让我不去好好看看你被挨打的蠢样?!!我会愿意?!!

嘉德罗斯一边跑一边想。

你开玩笑吧!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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