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田甜

【瑞嘉】单向赌局 8

8·最终之战

等到金手忙脚乱替昏死过去的祖玛止了血包扎完伤口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儿了。

他抹了抹满脑门的汗,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抬头正看到坐在石头上的嘉德罗斯甩着两只空落落的手抱着根大罗神通棍对着月亮发呆。于是金手脚并用也跟着爬了上去,和他肩并肩坐在一起,权当大战过后好不容易换来的休息。

“你不问问你的手下怎么样?”金坐端正以后,忍不住问道。

嘉德罗斯只是低头看了眼昏睡中的祖玛。

雷德的尸体静静地安置在一边,脸上盖着嘉德罗斯的围巾,这大概是他的王对他而言最大的关切了。

“我的身边不需要弱者,”他低着头说道,“如果她想活,会活过来的。”

“什么嘛……”叫金的混小子抱住膝盖,小声嘟囔了一句,生离死别对他而言还是有些残忍,少年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们俩一点也不像。虽然或多或少都带有点创世神的影子,除了头发的颜色和身高以外,他们还真是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只是现在恰逢同是天涯沦落人,双双失去了一切,体力又耗尽了,只好屈尊放下面子坐在一块石头上恢复恢复——金心中暗自感叹,还好头顶还有轮月亮,不然真不知道他们两人要怎么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然后嘉德罗斯说话了。他劈头盖脸,猝不及防地给金小朋友就是这么一句:“我其实挺讨厌你的。”

然后也不管他身旁的金同学玻璃心能不能遭不遭得住自己第二次毁灭性打击,只顾自己爽地张口就来了第二发补刀:“真的,特别讨厌你。”

抱着膝盖团成一团的金听到这句话后,肩膀有明显地抽动了一下.

他也不是吃素的,好歹也是踩着疑似主角光环半路杀出来一路冲到现在还没死的角色,恰逢刚刚体验了一把好友被捉走无能为力之感,又被自己救下的人张嘴就就是这么一句嘲讽,论谁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受气。于是金挺直了脊背,毫不客气地表面了自己的立场:“这、这么巧啊嘉德罗斯,”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放狠话他从以前起熟练至极,更别提他现在底气足得多了,“彼此彼此,我也非常讨厌你。”

他们一个由创世神创造的真神,一个由背叛神使创造的伪神,高下立判——结果两个人的地位却反着来了,一时间不服气得令金有种扭头就走的意图。可是不行,金那颗简单的脑子里印着格瑞之前对他说的话,他说有些事你没得逃,只能硬着头皮去应对,嘉德罗斯也好,现在面临的处境也好,不管嘉德罗斯说出多过分的话,金至始至终没有立场去逃。

于是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去迎接嘉德罗斯下一句更过分的话语了,谁知那仍然高高在上的人造神话锋一转:“明明刚开始就是个弱得不行的渣渣,却有机会在格瑞身边像只苍蝇一样绕来绕去,真是太可恶了。”

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了今天对他难得话多的人造神。

他他她他他是在眼红吗……

嘉德罗斯:“为什么他就不能把我放在值得重视的对立面呢——”

他不明白呀。

你说格瑞这个人,他空有这么一身足以和自己匹敌的本事,却不愿意放开手脚同自己大闹一场,处处隐忍处心积虑,却愿意为了那个青梅竹马的朋友闯过了好几次鬼门关——不是嘉德罗斯怕死,他只是觉得如果是格瑞的生命的话,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可有朝一日这事情真真实实地发生到了自己身上,嘉德罗斯打从心底又觉得不明白了。

为什么他又要来救自己呢,这是在是太奇怪了。

这个疑问就像根鱼刺,不痛不痒地扎在人造神心里,同那股被神使压制得无法动弹的耻辱一起钉在了他的胸口,如鲠在喉,咽下不是不咽下也不是,憋屈得他几乎想要跳起来。

然而现实就是,他只能同这位原本在他看来十分不足为谈的金同学一起,肩并肩坐在一块碎石之上,两个人身材正好不大,挤挤刚刚凑合。这令嘉德罗斯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如同那时候他从雷狮口中得知自己只是那小子的仿造品一样,非常不舒服。

他觉得有份不太真实的感觉,连同刚刚格瑞在他耳边说的话语,仿佛他的头脑在凹凸星球的南面,而身体却落在了凹凸星球的北面——格瑞已经被神使抓走是死是活是不知道了,他的两名大将又死的死伤的伤,凹凸星球的幸存人数被暴走的野兽打个了对折,这使得这片荒芜星球显得人口少得可怜。

狂妄的人造之神终究是不愿意憋屈自己的,就算坐在他旁边的是个他最讨厌的渣渣,但好歹某种程度上他们同命相怜,所以他觉得把自己内心里的憋屈一口气全说出来要好得多。

大抵在经历了大灾大难以后,很多细枝末节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就连金也咂了咂嘴,对着身旁他最看不惯的嘉德罗斯问道:“嘉德罗斯,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嗤,”嘉德罗斯直接笑了出来,“还不是雷狮那个家伙,他看热闹看得开心,巴不得看我出丑呢。”

金垂下头,两只手叠放在一起,不断搅动着。

嘉德罗斯回头看了他一眼,真是的,一副犹犹豫豫软软糯糯的样子,看着就来气。嘉德罗斯觉得要仿造也应该是金仿造他吧,这么一身王的威严怎么就成了这渣渣的仿造品了。

“怎么,那家伙也死了?”嘉德罗斯不客气地说道。

“不知道,”金看起来失落极了,“他为了让我们救你,一个人去拖住失控的安迷修了,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这么好心?”嘉德罗斯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不屑,“我可不相信。”

仿佛在短短时间内金也能习惯了嘉德罗斯满口不招人喜欢的话一样,他耸了耸肩,随后像是鼓起勇气一样,对着身旁的人造神倾诉:“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厉害。”

果不其然,嘉德罗斯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嘲笑来。金握紧拳头,努力平息着自己内心的不服,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雷狮说我是真神的脊椎,要背负着这么大使命的时候,说实话我真的有种被大山压个正着的感觉。”

曾经的少年玩玩闹闹,不可一世,可真正背负了责任以后,一切又显得不是那么容易起来。

“后来格瑞告诉我,人活着,总是要经历这么些个突如其来,谁也跑不了,”金学着嘉德罗斯的姿势望向天空,残月时刻着人们阴晴圆缺,“所以只好硬着头皮上就好了。”

“这家伙,”嘉德罗斯笑了一声,语气末端的笑意带着一份熟络的意味,顷刻间就消散在夜风之中了,“还真是每次都能说出这么令人讨厌的漂亮话。”

你觉得我怎么样?

还行。

哪方面还行?

力量。

于是犹豫不决的人造神再也没有别的杂念,他冲着峭壁一跃而下,那颗讨伐神使的决心从未变得如此刻一样坚决决然。

如果说我的力量曾经在你心里留下过或多或少印象的话,那我至今为止肆意妄为的人生,就不算白活。那时候的人造神是这样想的,心里甚至还带了些小得意。

“喂,你们为什么来救我,”嘉德罗斯怀里抱着大罗神通棍,仰头朝着月亮终于向金问出了一直憋在自己喉咙口的疑问,“格瑞那家伙不是烦死我了吗,还有你,一见我就尿裤子,跑来救我干什么?”

宁静的月色令嘉德罗斯想到了好多的往事。他想到自己有一次缠着格瑞打架,打到后面反正谁也打不死谁,累极了两个人就背靠背坐在一起休息,这时候自己依旧会依依不饶想要去惹格瑞,于是他说格瑞,有朝一日你要是被别人杀死了,我一定会来赶过来救你的。格瑞没有回答自己,从背后传到自己胸腔的震动可以感受到这个扑克脸的剑客冷哼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嘉德罗斯都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不可理喻,他一定在心里说自己不可理喻。所以嘉德罗斯也不生气,他早就习惯了,开开心心地膈应着格瑞,开开心心地继续说,因为能杀死你的人只有我,等到那时候我一定要剥开你的胸腔,剖开你的血肉,挖出你的心脏,然后……他说到这儿就没有继续往后说了。

嘉德罗斯其实想说,他想挖出他的心脏,亲手用黑色指甲在里面刻下几道印子,看看这个迟钝愚蠢的剑客究竟能不能把他放在心上一分半毫。

金就在嘉德罗斯沉浸于回想的时候,静静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脆和真挚,就这么完完整整,就这么原原本本地将格瑞的话传达了出来,令以为自己早就看透一切的嘉德罗斯猛然一怔,随后有些不可置信似的,微微睁大了双眼。

“因为格瑞想和你说对不起,”金这样说道,“那时候你来独自找他,没能抓住你求救的意图,没能拦住你,他很对不起。”

所以即便是与神使为敌,他也要将嘉德罗斯带回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格瑞那样的表情,着急得都红了眼,跟在他的后面差点追不上他的脚步……”

月光浸染下的少年,周身渡上一层深蓝色的光,令这个几个小时前还残忍无情的战场,竟显得平淡宁静了许多。

“格瑞这个人呀,虽然不太擅长表达,可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挺……挺在乎你的,嘉德罗斯,所以你可要争点气呀!别老是给我们添麻烦……”

在少年还在喋喋不休之时,嘉德罗斯突然仰起了头。

——怕是被人看见似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造神飞快地腾出只手,一把摁在了自己的双眼之上。

金:“……?”

他被这喜怒无常的人造神突然的反应给吓坏了。

嘉德罗斯不等金反应过来,仰面朝天突然开始大笑起来——

那笑声依旧带着金所熟悉的狂妄,依旧带着人造神轻车熟路的嘲笑,他的双肩不停地颤抖着,仿佛一点也不领情,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可是不知怎么的,金皱起眉,觉得这样的嘉德罗斯看起来令他有些难过。

“他竟然说我在向他求救,”牢牢捂住双眼,笑得上气不接下棋的人造神这样说道,“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竟然说我在向他求救。”

真新鲜,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嘉德罗斯,竟然会被说向他最不肯认输的格瑞求救。

你说他一个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人造神,刚出生就被赋予了称王的权利,走在所有凡人的前面,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这都是假的,你只是由背叛的神使创造出来用来对抗真神脊椎的一块燃料,终究会像根蜡烛一样无私奉献燃烧自我照亮他人,谁能平静啊,谁稀罕啊,谁乐意啊,你以为你是谁啊那个半路跳出来的神使——

“你是要去会会那位把你创造出来的神使吗,嘉德罗斯,愤怒已经这样侵占了理智吗?”海盗露出了戏谑的笑容,冲着嘉德罗斯离去的背影挑衅道,“那可是你的父亲啊,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只是过去白白送死罢了。”

雷狮虽然不讨厌嘉德罗斯的野心,可怎么看这都是个赔本的买卖,机会主义者是不会让自己身处绝境的,所以雷狮觉得嘉德罗斯就这方面特别的愚蠢。

而嘉德罗斯并没有听取海盗的意见。如果他有这么听话就不是嘉德罗斯了。

金发的人造神扛着大罗神通棍,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他傲然地侧过半边身体,脊梁挺得笔直。雷狮有种错觉,他觉得这位伪造的人造之神在现在看起来,或许有着能和真神脊椎相媲美的韧劲。

“死?”嘉德罗斯反问道,语气仿佛刚刚听玩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会怕死?”

雷狮不甘示弱:“你就没有什么遗憾吗?”

嘉德罗斯想半天。好像有一个。

他和格瑞的胜负还没分——

至此为止,嘉德罗斯发现自己内心空荡荡的,翻箱倒柜绞尽脑汁,才在一个角落里翻出来个银发的剑客。他对自己毫不在意,甚至冷眼相对,心小得跟个针头一样,丝毫也不愿意分一点在自己身上——太不公平了,嘉德罗斯想,自己死了以后估计这混蛋剑客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吧。哈哈,有趣,果然是格瑞,同那些想要巴结他的渣渣完全不一样。

于是在最后,嘉德罗斯一个人甩开了毫不知情的雷德和祖玛,扛着根大罗神通棍跳上悬崖,对着已经摆出拒绝姿态的格瑞张口就是一句:“格瑞,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

紧紧抱住人造神的冷血剑客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你不是燃料,你就是嘉德罗斯。

嘉德罗斯突然就想明白了,成为圣空星的王也好,被贯以人造神的名号也好,实则仅仅是一块燃料也好,那都是别人赋予他的。

嘉德罗斯从一开始就是块没头没尾的石头,固执得无所畏惧,他从里面蹦出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肆意妄为地成为最强之人,这一点没人能左右,没人能干涉。他不是燃料,他就是嘉德罗斯。

嘉德罗斯放下一直遮挡在自己眼睛之上的手掌。

 “喂,听说你是创世神的一根脊椎是吧,照理来说,就是真神了——”

他低下头,嚣张地看了眼目瞪口呆明显被自己吓到了的金。

“当、当然啦,你别看我这样,其实还是非常厉害的!”只是还是个少年人,面对嘉德罗斯,金连忙磕磕绊绊地回击道。

嘉德罗斯不屑地笑了笑:“真是碍眼啊,不仅要和我抢格瑞,这下连神的位置也要和我抢……”

伪神吗,嘉德罗斯可不是个喜欢妄自菲薄的家伙,既然他要我成为开启新世界的燃料,那我就偏不合他意,我偏要反着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个不可一世、嚣张至极、谁也阻止不了谁也奈何不了的嘉德罗斯。

被神使压制的无力没有摧毁他,被格瑞舍身相助的不甘没有阻碍他,人造神的笑容仿佛有着魔力,仍谁也不敢反驳。

只是眼眶有些红红的,金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不过既然是真神的脊椎的话,或多或少能帮到本王一些吧。”

小小的人造神从石块上一跃而下,拔出大罗神通棍冲着依旧呆呆看着他的真神凌空一指。

 “是时候让我那个自说自话的老爹闭嘴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把那段手足无措困在水牢之中屈辱悉数讨回,啊,当然,还包括那个多管闲事的格瑞,他嘉德罗斯都要全部夺回来。

一片狼藉的战场,残月之下,以创世神的心脏为原型伪造出来的人造之神,大逆不道地冲着真神的脊椎,发起了单方面的邀请。

“要一起吗?金渣渣,”他说。

 一起把他带回来。

 “——我这个人啊,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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