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田甜

【瑞嘉】单向赌局9

9·真神&伪神

格瑞觉得气血一阵上涌,记忆的回归伴随着强烈共鸣,猝不及防震得他头有些涨,紧接着脚底不可避免地一片虚无,格瑞下意识地用手撑地。赤焰山周遭的高温可不是说说而已,噼里啪啦从掌心里顿时传来一阵烧糊了的声音,格瑞被疼得脚一软,当即就要脸着地。

格瑞:“……?!”

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恰当好处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防止了即便不是用脸吃饭的剑客惨遭毁容的命运,也正好支撑住了快要站不稳的格瑞的身体。

格瑞下意识看了过去,在拉扯之中神秘人盖在头上的兜帽恰好掉了下来,看着来人熟悉的领带和衬衫,格瑞顿时松了口气。

“安迷修,”他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安迷修已经熟练地将格瑞的手臂缠上自己的肩膀,随后不由分说地驾着脚步虚浮的格瑞向山下走去。

格瑞飞快地转过头,脸朝后对着那团光源挣扎:“等、等一下,安迷修,我——”

“你是要晒成一个人肉干去见那家伙吗,我要是晚来一步你就要虚脱了,”安迷修毋庸置疑地拖着银发剑客,竖起大拇指试图对格瑞放出闪闪发光的“过来人”光芒,“别说女孩子见了你现在这副样子会嫌弃得掉头就走了,更别提那孤高的王了。”

格瑞:“……”

格瑞:“安迷修,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恶心帅。”

安迷修:“很过分,格瑞,你面无表情理所当然说话的样子真的非常令人火大。”

带着格瑞走下了赤焰山的山顶,温度一下就下降了不少,就连精神状态饱满的安迷修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更别提是身心受到双重折磨的格瑞了——许是在山顶呆了太久的缘故,他双唇干得都起皮了,脸色也十分苍白。安迷修扶着他来到岩壁的一角,搀扶着他坐了下去。

“很辛苦?”

惜字如金的格瑞摇了摇头,安迷修知道他并不是逞能,格瑞的意思是说还行,他撑得住。于是安迷修也就放下心,跟着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这些年他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以修行为由穿梭于各个星球,试图去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善事,时间久了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释然——然而如今他重反凹凸星球,和在陌生环境下带给他心境有所不同,在这里他总是能将自己那段无法抹去的黑历史放大好几倍,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年,即便骑士已经能笑着坦言那段过往,却仍会带给他饱经风霜的心灵带来不痛不痒的警钟。

“记忆这种东西啊,既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实物,也没有多多少少可以感知到的重量,可是当这一切铺天盖地挤进你脑袋里的时候,这群精神世界的占领者就喜欢到处宣扬他举足轻重的地位了,”安迷修看着远方的岩浆,一个人自顾自地说道,“那时候我暴走的时候就是这样,曾经一直逃避的真相一股脑冲进大脑里,痛得我无法忍受只能朝着天空乱叫,那时候我就在想,忘了吧,忘了就好,这么残酷的记忆对我这种理想主义的骑士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把身体交给力量就好——”

“直到有个人告诉我,安迷修,你救救你自己吧,我才猛然惊醒,很多很多不甘的情绪都来自于一句无能为力,而改变这一切的,只有自己,而那段记忆,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自己。”

安迷修侧头看了眼阴影下的格瑞,“你呢,格瑞,那段记忆与你,有着怎么样的意义呢?”

格瑞被安迷修这段发言砸得有些愣神。

他的性格和口才注定让他无法表达出什么长篇大论来总结一下他和嘉德罗斯的相遇相识以及背道而驰,他只能在安迷修对着他抛下这么一个饱含温情的提问以后,狠狠吞咽了一把喉咙,然后张开了他那张干涸的嘴唇。

“我,”他停顿了一下,喉咙有点酸,“不想忘记他。”

仅此而已。

嘉德罗斯这个人,用最惨烈的方式,在格瑞的心口烧了个洞,那个洞是那么得深刻明显,以致于格瑞已经忘不了了——

“安迷修,”格瑞抬起眼帘,坚定地对上了安迷修蔚蓝的双眸,“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

 

嘉德罗斯对着悬崖平静地张开双手,缠绕住脖子的围巾在他身后随风飘荡。

滚烫的岩浆散发出灼人的温度,由下而上顺着赤焰山盘旋的山路一刻不停地冲刷着人造神嗜热的神经,嘉德罗斯睁开双眼,看着悬崖底下浓稠的岩浆,突然就觉得心情十分之愉悦。

其实他很想这么做一次。从这里一跃而下,同他最喜欢的岩浆和热度在一起,来一次一生只有一次的死亡蹦极。当身体沉入岩浆,激起无数的火花,吞噬血肉和融化血骨的炽热包围住自己的心脏的时候,那是嘉德罗斯梦寐以求的死亡方式。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金色的人造神从赤焰山顶纵身一跃。

失重带给人造神的快感令他放肆大叫起来,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炽热的岩浆表面吐露出厚重的水泡,嘉德罗斯咧开嘴,尖利的牙齿没有一丝半毫的惧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篇吞噬的血红色离自己越来越近。

而后熟悉的压迫感从背后如期而至,嘉德罗斯就在这个时候狡猾一笑,他在空中以常人难以突破的姿势转了个圈,拔出大罗神通棍直接迎上那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那双无形之手!

那弓起的后背就要触碰到那火热的岩浆——

金色的矢量箭头就在这个时候从山顶蜂拥而至。它们散发着真神一般的金色光芒,紧锣密鼓地织成一张紧密的大网,将即将堕入岩浆的嘉德罗斯接了个正着,随后,他像是替肆意妄为的人造神安了双金色的翅膀,嘉德罗斯顿时借力飞快地冲上悬崖,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着天际突泛的白光冲去,大罗神通棍冲着神使的头顶就是当头一棒!

躲在光明中的神使用仅剩的一只手架住了嘉德罗斯的攻击,他暴戾恣睢,连希望的光芒也不能将他眼中的阴霾驱散一分半毫,几近阴冷地对着金色的人造神说道:“你和之前不太一样。”

“哦?是吗?”嘉德罗斯已然将整个人的体重压在了神使的手上,就这么朝着神使嘲笑出声,“这算是对本王的夸奖吗?”

“区区一块燃料而已,有何畏惧!”

“我会让你后悔的,”即便压制着神使的力气相当勉强,即便嘉德罗斯的双手都在颤抖,可这位狂妄的人造神仍不忘对着神使露出了他尖锐的獠牙,“让你后悔造出这样一个‘嘉德罗斯’!!”

他话音刚落,神使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随后从嘉德罗斯身后窜出两根锋利的箭头。直直地朝着神使的眼睛戳去,神使迅速偏过头,金色的箭头贴着他的脸颊堪堪划过,他不由自主地“啧”了一声,一甩双手直接将嘉德罗斯挑飞了出去。

嘉德罗斯和金并肩而站。

两幅相似的身体,两头相似的金发。那是除了灵魂之外全然不同的两个个体,他们以渺小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背脊挺直,一步不退。

多新鲜,一个真神,一个伪神,有朝一日竟然会站在一起并肩作战?

孤独的神使这个时候很想放肆嘲笑他们几句,只是嘴角咧在了半山腰,突然停在了一个无比怨恨的角度。他的双眼通红,满满倒映着嫉妒的影子,因为神使不知道为何有种错觉,看着这两个人,仿佛又重见到当年创世神在世时的那股耀眼!可恶,可恶,贪婪的神使咬牙切齿地捂住了自己失去的一条胳膊,那个创世神,死了也不安生,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留下些痕迹阻拦他的脚步,新世界不好吗,自己成为新世界的神没有意义吗?他明明是七大神使中最智慧的一个,为什么要同他们一起分享力量分享权力?

神使愤怒地咆哮了一声,天地都为之震动,浓烈的怨愤令赤焰山中本就蠢蠢欲动的岩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好几米——嘉德罗斯眼尖,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被藏在神使身后的那颗曾经用来禁锢自己的金色水球。

“格瑞是他的战利品,也是他来限制我们的唯一人质,那个人的性格我知道,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嘉德罗斯看着坐在石头上满脸疑惑的金,胸有成竹地说道,“所以他走哪儿都会带着格瑞,更别提是来回收他那块心心向往的燃料了——”

金同学乖乖地举手提问:“那嘉德罗斯,你怎么有把握那神使引出来呢?”

嘉德罗斯一把将大罗神通棍收回来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站得笔直,仿佛世界的骄傲都集中在了这个小小的嘉德罗斯身上:“这还不简单!”

他笑得很疯狂,仿佛接下去的计划毫无危险,毫无难度可言。

“要是我这块燃料在还没有完成使命之前,就提前终结了生命,我那位急切的‘父亲’,一定不会修抽旁观的吧——”

神使就在这个时候对上了嘉德罗斯的眼睛。

他看到了那双金色的瞳孔带着同自己一个眸子里刻出来的狂妄和自大,神使在短短一眼的对视中瞬间就明白了嘉德罗斯的意图:这个臭小子竟然利用了他的身份,将自己反将一军!在意识到这点以后他立刻下意识用身体挡住了身后露出来的水球一角,以便保全在最后关头可能起到决定作用的“人质”。

再回过神的时候场上的形式却发生了些许的改变。

那原本应该站着真神和伪声的前方竟少了个人,孤零零地只留下了一个金,他正看着自己,鸭舌帽下那双坚定眼睛中带着股居高临下的蔚蓝,像透了那位他曾经效命过的创世神。

神使惊觉不妙,注意力已然全部集中在了金的身上,而后属于真神的全力一击已然出鞘,大地悲鸣,岩浆涌动,密密麻麻的金色箭头从身材矮小的鸭舌帽少年身后涌出,带着足以突破一切阻碍的勇气和决然,毫不犹豫地向着比他庞大了不知道几个身躯的神使汹涌而至!

这是成长至今的真神全力一击,带着金全部的觉悟和反击,神使自然不肯冒险。他飞快地伸出手,透明的屏障已然在他面前张开。

被遗忘的嘉德罗斯就在这个时候凭空出现在神使的上方。

那金色的身影映入神使的视线范围内,令神使猛然睁大了双眼。

纤长的围巾在气流的涌动下形成了一道金色海浪,载着人造神凌空一跃的身躯,手中的大罗神通棍闪着耀眼的光芒。

“轰隆——”一声,矢量箭头汹涌而至,密密麻麻砸上神使坚硬的自保屏障,神使的脚竟然硬生生在地上踩出两个坑,疯狂成长的真神力量果不其然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神使咳出一口血,而头顶上方的嘉德罗斯已经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他成为了一道遮盖住神使的阴影,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致命。

真是太有趣了,神使在心中这样感叹道,嘉德罗斯竟然愿意委身于在金的掩护下,果然天谴之子在得知自己只是一块燃料以后已经可以做到这幅程度了吗?神使藐视的笑容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嘉德罗斯,随后从他手中的光幻化成四道锐利的光刃,对着避无可避的嘉德罗斯四肢就要吞噬过去——

嘉德罗斯当即侧头翻身,堪堪躲过去三根,若是此时他后退的话,第四根躲过去在人造神看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可是嘉德罗斯的词典里没有后退,更何况机会只有一次,金那个渣渣全力一击也只是让他堪堪近身到人造神,如果这个时候他后退一切都是前功尽弃。

翻滚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神使阴沉的眼神,被神使创造出来的伪神几乎是立刻就读懂了神使眼中的嘲弄和不可一世。

他在说,嘉德罗斯,你们太小看我了。

嘉德罗斯退无可退——

他这一生从来只有向前,没有后退。

那么迎上去便好了,凡胎肉体,弱小生命本就是限制住他的东西,你拿去好了。

但是,我的东西,我嘉德罗斯一定会拿回来!!!

只听“噗——”的一声,肢体断裂的声音,五米开外尽全力限制住神使的金猛然睁大了双眼。

金色的人造神毫无畏惧地迎上了那最后一根光刃。

锋利的光刃宛如一把刀,直截了当地砍断了嘉德罗斯的左手,鲜血顿时喷薄而出,被砍断的手臂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与之一起的,还有嘉德罗斯手中的那根大罗神通棍。

金的双眼已然被泪水模糊,他看着他那原本最看不惯的身影在鲜血中仍然笑得一脸猖狂,却只能握紧双手,拼了命地撞击着神使的屏障。

“嘉德罗斯!!!!!!!!!!!!!!”

真神的悲鸣响彻云霄,嘉德罗斯听到了。

啊,那个没见识的金渣渣又在乱叫了,吵死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好痛,嘉德罗斯心里想了一句,可是越痛他就笑得越猖狂,越痛他就笑得越兴奋。嘉德罗斯笑得几近疯狂,金色的瞳孔如同毒蛇一般死死地倒映着目瞪口呆的神使,他一把伸出了自己仅存的右手,“啪——”地一下接住了从空中掉落的大罗神通棍。

“休——想——杀——我——”

神使的眼中已然看不到任何的清明。

众人皆将嘉德罗斯化身为王的象征,只有神使,只有创造出嘉德罗斯的神使对这个终将以自己剧本中最悲惨结局谢幕的人造神最终的命运是多么得可悲,这也就早就了神使无法原谅自己在嘉德罗斯手里示弱。

“你这块悲惨的燃料!!!!!!”

巨大的光芒顿时笼罩住了神使的身体,那是最坚固的壁垒,任谁也无法突破,就算是成长迅速的真神也无法做到。

更别提舍命的伪神嘉德罗斯。

然而当贪生怕死的神使选择了自保,就会不可避免地忽视掉一些东西。

比如周遭的环境,比如,他藏在身后的那位,被困在水球之中的格瑞。

嘉德罗斯就在这个时候笑出声来。

他以金为掩护,不惜一切突破重围接近到神使的身边,以断手为代价想要争取到的结果,不是什么简简单单一击毙命那个自大妄为的神使。因为至始至终,在解决私人恩怨之前,嘉德罗斯的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为了那个自以为是的、自说自话赶来代替嘉德罗斯的格瑞。

大罗神通棍在空中拐了个弯,嘉德罗斯咬紧牙关,剧痛从断掉的肢体处传来,但是他无所畏惧,他无所谓死亡无所谓疼痛,于是身体吃力调整了一个微妙角度,攻击巧妙地转了个弯,没有砸到神使的身上。

从天而降的嘉德罗斯终于落地,伴随而来的,是大罗神通棍猛烈击打在了被神使遗忘的水球之上。

“砰——”地一声,水牢之球应声炸裂!

一片颠簸之中,嘉德罗斯用剩余的一只手臂紧紧抱住了水球中的格瑞,带着他在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从伤口处涌出的鲜血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血带,触目惊心。嘉德罗斯忍着想要大声叫出来的疼痛,从地上硬生生爬了起来。

他双脚跪在格瑞身体两侧,用唯一的一只手撑在格瑞的耳畔,冲着紧闭双眼疯狂咳嗽的银发剑客张嘴就是一句简单粗暴的呼唤:“格瑞!”

银发的剑客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眼底盖着层厚重的阴影,脸色几近惨白——嘉德罗斯知道,被那水球困半小时就已经难受得不行了,更别提格瑞替他困了一个晚上。

嘉德罗斯突然觉得自己心脏被揪了起来,他突然就觉得,即便是刚刚断了臂的痛,也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了。这叫什么呢,嘉德罗斯不知道,他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可格瑞近在咫尺的脸他突然就觉得一切变得十分值得。

格瑞,格瑞,他在心里呼唤着他。

银发的剑客像是要回应人造神心中的呼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他模糊的视线里有着一个若影若现的金发少年,那少年眼底有着格瑞看不懂的复杂,正逆着光看着自己。

周遭满是喧嚣,仿佛有人在他耳朵里塞了一根钢筋,有人从这一头狠狠敲打了一下,他在那一头,耳前一片轰鸣,带给格瑞一种虚幻的不安定感——格瑞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周围都是梦境,唯有自己眼前的少年是真真实实的。

于是他试图去回应那个人。

嘉……

嘴唇翕动,就要将那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视线骤然开朗,格瑞侧过头,鲜艳的红色引入眼帘——他看到嘉德罗斯空落落的左肩膀狰狞地淌着鲜血,一滴、两滴、就这么滴落在了格瑞的脸上。

格瑞猛然睁大了双眼。

周遭的声音一下灌入他的耳朵,风声、呼喊,空气中尘埃的声音,岩浆里爆裂的响声,整齐划一地蜂拥涌入了格瑞的耳朵中。

至此世界一片宁静。

唯有嘉德罗斯那句话语,深深地印在了格瑞的脑海里。

“格瑞,”嘉德罗斯垂着眼说,淌过鼻尖的汗水滴在了格瑞的嘴里,“我和你赌一把,看看我能不能在你心上烧个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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