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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慢慢来这种事对嘉德罗斯来说，就等同于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概率一样。

两个人好不容易练得稍微有些同步率，至少小皇帝嘉德罗斯能磕磕绊绊陪着格瑞走完全程了，抬头一看，门卫处的老大爷已经两手叉腰，像个活圆规对着两个小兔崽子大声喊道：“干啥咧干啥咧两个人要在学校过夜咧，俺要锁门了！快回家快回家！”

——俩学生这才从头疼的两人三脚的折磨中回过神来。

北风呼呼咆哮，后背早就被汗水湿透，不由地映衬着两个少年有些瑟瑟发抖。

“嘶——”格瑞轻轻地喊了声疼。他们今天摔了不少，格瑞每次都垫在下面，因而松懈下来的片刻就有淤青的疼隐隐约约从膝盖处传了过来。

嘉德罗斯斜着眼看了他一眼。

然后乖乖弯腰开始解将他们两条腿绑在一起的带子。

“走了，回去了，”他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你要不要喝奶茶？”

格瑞：“……啊？”

嘉德罗斯：“我请你。”

结果不知道这结是不是紫堂那个讲究的小子系的，心焦急躁的嘉德罗斯一时半伙硬是没解开！于是毫无耐心可言的嘉德罗斯干脆破罐子破摔，他甩手不干了，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去他的，诸事不顺。”

格瑞愣了愣，纵然是他，还是被嘉德罗斯的三分钟热度给惊叹到了——没办法，嘉德罗斯当甩手掌柜了，他只好跟着弯腰，替他们解开嘉德罗斯半天没能解开的难结。

他的手挺好看的，骨骼分明，十根手指纤细修长。嘉德罗斯仰面朝天坐在地上，他这个角度是一个最佳的观赏点，正好能欣赏到格瑞的手。十根好看的手指在被自己翻乱了的复杂绳结中不断缠绕，活生生有了一种至死缠绵的感觉。

于是嘉德罗斯没忍住，伸出了自己的一根手指，指尖轻轻地点在了格瑞的手背上。

一声直击心灵的“叮——”，就这么透过两人双手的骨骼，一下就抵达到了脑门——就像一颗落入静水中的石子，哗啦啦翻开了层层涟漪。

嘉德罗斯：“呃……”

嘉德罗斯：“你奶茶要什么味儿的……？”

雁城是座一线城市，沿海，热闹繁华的最佳时段通常都是在八九点——绚烂的夜景应和着这个时间段川流不息的人群，霓虹灯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巨大的液晶屏幕时刻滚动播出着最新的实事，混合从不同种类的店铺中传来动感音乐，片刻就能将这不夜城点缀得缤纷绚烂。

格瑞和嘉德罗斯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混在人群中，就在这样一个繁华的城市街道中穿梭着。同周围的男男女女相比，此刻应该在待在家里写作业的他们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们因为这个城市相遇，因为这个城市相识，几个月以前他们甚至还像仇人一样视而不见，几个月后他们相安无事地走在一边——仔细想来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缘分。

格瑞最后只是要了一杯最清淡的牛奶，无糖。他吃不惯太甜的。大概一个人若是早早地就经历了太多苦难，习惯了苦涩的味道，那么即便是瞬间的甜，也会烫伤他的舌尖的。

为此嘉德罗斯非常地看不惯：“你这是喝的什么，牛奶？就是那种有着恶心腥味的牛奶？你是觉得我请不起你吗格瑞？”他抱着一杯加了补丁珍珠和奶盖的全糖焦糖奶茶，一口吸到底。

格瑞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牛奶。

喝牛奶会长高，这是秋姐告诉他的。

小时候他父亲犯病的时候就会打他，无助而年幼的他一遍一遍忍受着被暴力支配的痛苦，一边在心理暗自发誓：他一定要长大，一定要长高，把这个男人从七楼扔出去，让他永世不得超生。所以格瑞很喜欢喝牛奶。

想到这儿，格瑞消极的情绪顷刻爬满了心脏，像挂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块，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沉重——你看啊，格瑞在心里嘲笑着自己，你连喜欢的东西都是被逼出来的。你真的喜欢牛奶吗？还是在期待一个逃离家庭的自己？

“我和你说啊，格瑞，做人呢，就是要及时行乐，”嘉德罗斯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知道我最看不惯你什么吗？就是永远那一幅隐忍的嘴脸。是人总归会有野心的，你没有吗？别骗我了。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有那么那么多，既然上天给了你可以活下去的生命，就已经比别的花花草草幸运很多了——所以格瑞我总觉得你过得太没劲了。”

他对着格瑞举起奶茶被子，吵着他挑衅一笑。

“你看，就像甜食，就像垃圾食品，只要去吃就能瞬间获得幸福感。幸福这种事情太虚无缥缈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嘉德罗斯说，“因为不如意通常都是连续不断的，而幸福都是一点一点抓取的。”

格瑞看着嘉德罗斯在夜色下亮得发光的眼睛，风吹散了金发少年额前的头发。

苦是苦了一生，而甜却甜了一瞬。这一瞬格瑞不敢抓，可他嘉德罗斯敢。

“那除了甜食呢，你还想做什么？”格瑞忍不住问道。

嘉德罗斯以为格瑞听进他的长篇大论了，当即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现阶段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是要憋出一个大消息。

嘉德罗斯：“期末考试我要超你20分，你信不信？”

格瑞：“……”

格瑞：“噗。”

嘉德罗斯一瞬间就炸毛了

“喂！？什么意思！你笑什么？！你是在嘲笑我吗？”

“我不是，我没有。”

“那你笑什么！？”

格瑞虽然极力想要隐忍自己脸上的笑意，可是吧，还是没忍住。

酷哥形象被直接扔到了脑后，嘴角勾起自然的弧度，刘海被风吹起一个角露出了饱满的额头，他笑得微微弓起脊背，用手摸了摸鼻子试图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向后还情不自禁退了一小步。

顺带还不往伸直了手臂，用掌心抵住了嘉德罗斯的额头，防止这暴跳如雷的小家伙蹿到他身上去。

“喂格瑞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啊——”

格瑞心里觉得，有一块端了好久的大石头，突然就松下来了。

什么嘛，他想，刚刚这小家伙才说了一段对他而言还算是帅气的话语，结果到头来的目的只是想考个第一，这感觉，简直就像即将上战场的士兵，结果到了时候却突然说肚子疼要去厕所履行他的使（shi）命一样小题大做：嘉德罗斯，他完全就是个小孩子嘛。格瑞不自觉地笑出了眼泪。

这几个月，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和这么个小东西较劲啊——

他到底，是在较劲什么呀。

于是放松警惕的格瑞自然就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突然多了几个戴着墨镜四处张望的人。他们在看到两个互相打闹的高中生后，仿佛确认目标以后整齐划一地停住了脚步。在两个少年看不到的死角里，他们用眼神示意了彼此好几下，这才朝着他们不断靠近。

雁城不比山高皇帝远的三线城市，良好的治安对于这群地痞流氓而言总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在偌大的城市去捉他们想要找的人，自然要小心一些。

他们自发形成了一个包围的网，成年人的体格和未成年或是刚成年相比，要壮个好几倍，像好几堵厚实的墙，就这么朝着两个手无寸铁的学生，慢慢慢慢地包围了过去——

“好了好了，别闹了，”格瑞很快忍住了他脸上昙花一现的笑容，随即恢复了平常那副淡然的面孔，只是刚笑完，脸颊有些红，令他第一次看起来有了为人的生机，“差不多行了。”

可嘉德罗斯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呀，好不容易下的挑战书竟然被这家伙嘲笑了，以前都是直接拒绝的，这下好了，连拒绝的话都没有了——他还真是把嘉德罗斯无视得一干二净啊。

于是格瑞没办法了，只好松开抵在嘉德罗斯额前的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妥协道：“你想怎么样？”

嘉德罗斯一愣。

随即坏笑似的把自己手里那杯甜的发腻的奶茶递到了格瑞的嘴边。

“你是不会很讨厌吃甜食啊？”他仰头狂气十足地看了格瑞一眼，“来，在哥面前喝一口试试看。”

格瑞：“……”

嘉德罗斯：“不敢啊？”

格瑞心里觉得更好笑了：这有什么不敢的。

他侧过脸，弯下腰靠近嘉德罗斯手里的奶茶，仿佛真的要借着嘉德罗斯喝过的吸管去尝上那么一口——

咚咚咚，嘉德罗斯的手不着痕迹地颤抖了一下，心脏突如其来跳得飞快。

格瑞的余光一闪。这是他第一次察觉到有所不对决。

他透过路边栏杆的反射，看见了一个带着墨镜的彪形大汉的镜像，他并没有察觉格瑞已然发现了他，只是仍保持着一副小心翼翼的面孔，悄无声息地向着他和嘉德罗斯缓缓靠近。

格瑞脸上好不容易被嘉德罗斯逼出的一点人气被打散了个精光，只剩下个面色惨被的空壳，连嘴唇的血色也颓了个一干二净。

他猛然转头，和那个彪形大汉的眼睛顿时对了个正着——

嘉德罗斯注意到了格瑞的不对劲。

“格瑞？”他下意识抓住了格瑞的手臂，顷刻间就将格瑞拉回神来，“你……”

格瑞就在这个时候对上了嘉德罗斯清澈的双眼。

这么干净的人，这么纯粹的人。

带低头看向嘉德罗斯的一瞬间，格瑞突然就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他的过去，想到了他的现在，想到自己在烤肉店里过生日的那一天，铺天盖地的祝福和意想不到的温暖。他想到金发的少年抱着奶茶杯子仰头对他说，不如意通常都是连续不断的，而幸福都是一点一点抓取的。

格瑞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太想放手。

他一把反握住嘉德罗斯的手，猛然将他拉向自己，嘉德罗斯睁大双眼，被拉扯得一个踉跄，随后格瑞带着他朝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一扎，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突然开始疯狂奔跑起来——

那群墨镜男果然是来抓格瑞的！在看到格瑞的动作以后他们立刻反应过来，像潮水一样纷纷朝着格瑞和嘉德罗斯逃跑的方向聚集过去！嘉德罗斯眼神不差，几乎是立刻在人群中看到了骚乱，于是下意识就喊：“格——”

 “是之前堵我的人！”嘉德罗斯被拉着跑得飞快，一个字刚出口就被格瑞狠狠地打断了，“六哥没打算放过我！你之前露过面，被他们抓到会有麻烦的！”他边跑边喘，用最简短的话语紧急解释了一下。

嘉德罗斯皱起眉，虽然他喜欢打架，可扯上黑道的事情对他而言还是新鲜事：“卧槽？这么刺激的？”

格瑞拉着嘉德罗斯拐过一个墙角，不由分说将小家伙摁在墙壁上。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脸色惨白，可那张淡漠的脸上却是惊人的冷静。

“听我说，他们的目标是我，”格瑞握住嘉德罗斯的肩膀，劈头盖脸地解释道，“你现在给我赶紧回家，有多远跑多远，我去引开他们就好，听到没有？”

嘉德罗斯睁大眼，仰头看着脸色难看的格瑞。

他理所当然地任性，理所当然地狂妄。他理所当然地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自然也就理所当然地恼怒别人。就像他理所当然地要缠上格瑞一样。

嘉德罗斯：“不好。”

嘉德罗斯：“你以为你是谁啊敢命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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