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田甜

【瑞嘉】怯懦棱角12

12

嘉德罗斯:“你以为你是谁啊敢命令我。”

嘉德罗斯:“你觉得你牛逼,你觉得你可以力挽狂澜,你谁啊你,你怎么就不看看你自己?”

格瑞:“……”

纵使性格如格瑞,此刻他的眼睛也瞪成个气球,差点气得发抖——他虽然年轻,但好歹也在道上混过一段时日,除了他那短命的老爸,被这么个臭小鬼劈头盖脸一顿狂批,确确实实还是他十八年以来的第一次。

估计是雁城的日子太安逸了,又或许是嘉德罗斯这几个月影响到了格瑞固执了十几年的性格,在这么个后有追兵、前还有个小孩要哄的关键时刻,他竟然从心底涌上一股难能可贵、本应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气来。我是谁啊我,格瑞满脸分明是成熟的阴郁,心里却肆无忌惮地耍起脾气来,我是你爸爸啊还我是谁,我混的时候你小子估计还在吸奶嘴吧——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出口,嘉德罗斯一张嘴,又将格瑞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干嘛干嘛干嘛——你干嘛,又是这幅吓人的嘴脸,别整天一个人闷头、还还还一副苦仇大恨似的。”

嘉德罗斯毫不避讳地对上格瑞的双眼,就这么又坦然又嚣张地说道。

“你好歹也靠靠我吧。我可是年纪第一呢,喂,听到没有,年级第二!”

格瑞突然就闭上了嘴。

他双手正放在嘉德罗斯的肩膀上,就连之前不可抑制的颤抖也制止住了——整个人安静得想块雷打不动的石头。可心里已经因为嘉德罗斯的话激荡成一大片翻腾的水花。这个混账,格瑞心里恶狠狠地想,单纯的就像个笨蛋一样,他以为社会上的事和他在学校里的打打闹闹一样吗,他以为考个年级第一就能让黑社会老大朝他低头吗,他以为他真能天上天下唯他独尊上天入地唯他不能啊?他以为……他真的救得了他吗?

不过就算是这样,嘉德罗斯是不能从格瑞的扑克脸中读出一分一毫他积极澎湃的内心戏的。

他在刚说完这句在格瑞看来是绝对“以下犯上”“胆大妄为”的混账话后,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在一片围追堵截下肆无忌惮地抓住了格瑞的胳膊。那模样,就巴不得指着那群墨镜男蹬鼻子上脸扬言道:看到没看到没我和格瑞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要是谁想找他麻烦先过了我这关,接着,在格瑞还没反应过来的空隙里,一弯腰从格瑞的咯吱窝里钻了出来,拉着他那位坚决都不肯放手的“宿命对手”,也不管他乐不乐意,撒开丫子带着格瑞一路狂奔起来。

格瑞:“你……”

“别废话了。”真英雄从不回头看爆炸,格瑞同理。嘉德罗斯就留给了格瑞一个跑得忽上忽下的后脑勺,头也不回地说,“在雁城撒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喂,格瑞,你别以为我嘉德罗斯只是北校的皇帝。”

格瑞还真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寸金寸土的市中心,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时刻滚动的液晶屏幕和笑着逃亡的少年。

嘉德罗斯仿佛在四通八达的水管中一颗敏捷的石子,他生在雁城长在雁城,对雁城无所不知对雁城无所不晓,他拽着格瑞左绕右拐,带着他跑过格瑞压根就不会去想的捷径,一路上就靠着他那股不要脸的狂劲,掀开了好几个流浪汉的草席,丢了身后跟来的墨镜男一脸,然后转头嚣张至极地对着那群大傻个做了张鬼脸,张扬得连风都出去了他额前的刘海,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就好像,就好像这场生死逃亡在这位小少爷的肩上从来就是一团棉絮一样无足轻重,他乐在其中。

只是至始至终他都从未放开格瑞的手。

夜晚城市璀璨的灯光都不及金发少年笑容的千分之一耀眼。

格瑞看着嘉德罗斯,少年老成的眼底猝不及防迸出一颗急促的花火,同城市地万千灯火一起,完美地融入了雁城的每个角落,轻而易举抚平了少年所有的怀疑或是不安。

亲爱的神明啊,他在心里近乎虔诚地想,在无数个挣扎的夜晚,即便是强迫自己吞下作呕的药物,他也不会寄希望于这些虚幻的信仰——他太冷酷了,也太孤独了。但是这一刻,在颠簸的逃亡下,格瑞却近乎虔诚地向上天祈求,他祈求他能逃过从前所有如烂泥一般的人生和命运,他祈求他能成为一个普通人,同雁城一起,就这么平凡而又普通地走完一生。神明啊,格瑞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让我们逃走吧。

嘉德罗斯带着格瑞一个转身,自动门随着感应顿时打开,伴随着服务至上的“欢迎光临”,两个逃亡的学生上气不接下气,一齐钻到了“银爵烤肉店”中。

接待立刻就认出了嘉德罗斯的脸,连忙上去不敢怠慢这位喜怒不到的皇帝:“呀,嘉德罗斯小少爷您来啦,”他毕恭毕敬地说道,“可惜今天的位置都满了,虽然您第一个上去弹钢琴有老板的默许,可您看,您来也没和我们预约一下,我们这一时间也腾不出……”

嘉德罗斯一时间被他吵得脑壳疼:“停停停,别吵了——”

服务员立刻服务至上地乖乖闭上了嘴。

“我问你,你们老大呢?”

“是说老板吧,小少爷,我们老大早就从良了。”

“行行行,你们老板呢?”

“老板去参加先进知识分子培训了,这两天不在。”

“卧槽……”纵使后有追命,嘉德罗斯还是没忍住感叹了一声,“这老流氓竟然还去参加这种培训……”

服务员立刻义正言辞地纠正道:“小少爷,我想我和您重复很多遍了,我们老大,不是,我们老板早就已经从——”

“行了行了,”嘉德罗斯可不想听这忠心耿耿的小服务员高谈阔论了,他不耐烦地打断,紧接着问道,“银爵呢?”

服务员:“去周围购置东西了,一时半会儿还没回来。”

嘉德罗斯气得把整个烤肉店拆了的心都有了。

你说他们这俩黑社会的头头(虽然是退伍的),平日里就只能当个吉祥物一样杵在市中心一动不动,这会儿真要他们帮忙了,还一个个都找不到头了。

“你赶紧给我联系一下银爵,说我们被人缠上了,”他压低声音,对着这位机灵的服务员低声说道,“他要是问你是谁缠上的我们,你就和他说是‘六哥’。”

在听到“六哥”二字以后,服务员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嘉德罗斯:“我不知道他是谁,应该不是雁城的地痞流氓,你让银爵帮我个忙,就当我欠他个人情。”

说完,他也没空去注意服务员明显已经苍白的脸色,拉过一直攥在手里的格瑞的手臂,哒哒哒带着他往烤肉店后面的厕所走去。

他们前脚刚走,自动门发出一声清脆的欢迎铃声,后脚就有两个带着墨镜的壮汉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服务员几乎是立刻对着手边的人说:“去叫大少爷回来,快。”

然后转身便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试图用自己矮小的身影去抵挡个一时片刻:“您好,欢迎两位光临,不好意思,烤肉店人满为患……”

然而他屁毛都没抵挡上。

墙一样的壮汉一把推开娇弱的小服务员,朝着后院的厕所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而一边的嘉德罗斯已经一把将格瑞塞进了唯一用来储物的厕所单间,自己跟着钻了进去,咔哒一下轻轻锁上门。

这块犄角旮旯不比隔壁宽敞敞亮的厕所,是用来堆放杂物的,为了省电这间隔间没有开灯,清洁用品和纸箱堆得遍地都是,还有十几把拖把和堆积如山抹布占领了大片地面,正好挡住了能由外而内可以看到躲藏之人双脚的空隙,同时,狭小空间的压迫也伴随着逼仄的昏暗气氛扑面而来。

关上门以后这块地方更是显得阴暗狭小,嘉德罗斯也跟着格瑞挤到了角落里,在黑暗中他看不到格瑞的表情,只是在碰到格瑞肩膀的时候发现他有轻微的抗拒,嘉德罗斯也没在意,想着有可能只是格瑞这人破事儿多,转眼这小插曲就从大脑里滚出去了,贴着耳朵专心致志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不出一会儿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嘉德罗斯心想,果然,烤肉店的废物点心们根本就挡不住他们。他这么想着,下意识地在黑暗中伸直了手臂将格瑞揽在了身后,接着猛然屏住呼吸,在一片方寸中他们死一样的安静,连呼吸也被狠狠地压制在砰砰直跳的心脏间。

听动静,应该是有两人,他们先是检查了旁边的几个敞开的厕所单间,随后一无所获的他们理所当然地朝着最后还没有检查过的昏暗储物间走来。

嘉德罗斯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一步、两步。近了。近了。

只要他们察觉储物间被人锁住,基本上就是铁板钉钉了。

可恶,嘉德罗斯心里不住地开始盘算着下一步应该如何面对,他是雁城高官的儿子,就算他们不认识他老爸,至少也会卖个面子的。

墨镜男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储物间的门把手身上。

嘉德罗斯猛然抬头,下意识地握住了一根拖把的一端——

去他的,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他心里恶狠狠地想。

接着他听到救星一般熟悉而又死气沉沉的声音从门的另一段平静地传来。

银爵:“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银爵身上还围着采购用的粉色可笑围裙,明显就是搬货搬到一半收到消息急急忙忙赶过来,就连一直风吹不动的铁刘海也翘了一两根银白呆毛。他面无表情地说着一天都要重复好几百遍的话语,可周遭散发出来一种谁也无法去忽视的戾气,就这么顺着他黝黑的皮肤和挺直的脊背,生生地堵在了门口。

“银爵大哥,”对视了好半晌,其中一个墨镜男这才微微低下头,象征性地向银爵打了个招呼,“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有个六哥手下养过的臭老鼠混进来的,我们带走就好,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银爵完全不管氛围冷眼说道:“我不是什么大哥,我爸早就金盆洗手了。”

墨镜男尴尬地一愣,随后连忙赔笑:“是是是……”

“当年六哥和我们家也定过规矩的,山高皇帝远,他在自己地盘干什么我们管不着,”银爵冰冰冷冷地开口,像个不懂人事的棒槌,异色的双眼像两把锋利的刀,嗖嗖地刮向了两个高大的壮汉,“但是,在我们家的地盘,在雁城,不是你们六哥说的算的,希望你们明白。”

说完,银爵微微侧过半边身体,围着粉色围裙的青年皮肤黝黑,只露出一双银色的瞳孔,模样像极了故事里的死神姿态:“所以,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墨镜男最终还是收回了把手上的手,重重地锤了一下储物间紧闭的门,狭小的空间跟着摇晃了好几下,嘉德罗斯在黑暗中咽下一口口水,终于感觉一直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回到了肚子里。

嘉德罗斯赌赢了。即便是银爵口中的“六哥”,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惹雁城惹银爵老爸的人。

他耐心地听到属于墨镜男二人沉重的脚步声终于远去,伴随着银爵轻轻扣门的提醒,顷刻间整个厕所只剩下了储物间藏匿的两个人。

嘉德罗斯终于呼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气,然后解开锁,一把推开门。

随着门的推开,灯光第一次照射进这逼仄的储物间,嘉德罗斯还真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来。

“格瑞,”他这才想到格瑞好像好久没出声了,于是转过头,向着被他护在最最最角落里的格瑞看了过去,“没事儿了,出来吧。”

在看到格瑞的瞬间,金发的少年瞳孔皱缩,猛然睁大了双眼。

他看到格瑞整个人像个脱水的鱼,大口大口止不住地呼吸,他紧闭双眼,仰面朝天,两只手臂交叉叠在一起,紧紧地覆盖在了眼睛上,整个人如同痉挛一样疯狂地颤抖着,靠在墙上,在第一束光照耀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的腿突然就没了力气,脊梁骨顺着光滑的墙面,令这位将近一八零的少年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嘉德罗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有些懵。

他向着格瑞的方向前进了那么一小步,随后像是怕惊到他一样,嘉德罗斯竟然第一次试着放轻自己的动作,笨拙地向格瑞伸出一只手。

“格瑞?”

“啪——”地一声。

格瑞突然抓住了嘉德罗斯向他伸来的手。

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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