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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两个高挑的少年面对面地站在人来人往的烤肉店前，走过路过的行人总是免不了，会留神看上那么两眼。

相对来说比较高的那位带着叛逆的眼罩，身上还有股烟味儿，他站在一地的烟头底下，双手插着口袋搭拉着肩膀，小小年纪就有一股不可忽视的社会气息，令人不敢轻易靠近；而有趣的是，对面那位穿着规规矩矩校服的银发小哥倒也没有落下一点落败的势头，只是拉着书包站在那里，同他对面的眼罩少年竟能平分秋色。

格瑞：“你好，需不需要进去说，外边冷……”

他一个冷字还没说完，就被雷德硬生生地打断了。

“不用，”雷德直截了当地说道，语气里的严肃和正经令格瑞觉得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一直跟在嘉德罗斯身后的跟班，“也不是什么能坐下来喝茶慢慢聊的事情。”

格瑞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

“你说吧。”他坦然说道，顺手还拉扯了一下书包的带子。

其实该来的还是会来，格瑞也做好了面对这种事情的准备，只是他自己还没理出个头绪，没想到有人已经先他一步，直截了当地将他一直在担忧的事情给放在了明面上。

“我听着，你说。”

雷德绷紧下颚，从眉角到下颚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面具。

他八面玲珑，他善解人意，最讨厌做的事情就是拆散人男男女女。

他和嘉德罗斯吊儿郎当一起长大，有人说他这么死皮赖脸巴结嘉德罗斯还不如花时间给他把递根烟，他跟着嘉德罗斯这个早就和他老爸断绝关系的富二代是没有前途的。

可谁在乎啊。雷德想，他的愿望，大概就是一辈子在嘉德罗斯手下，同祖玛一起，守护在他这个笨拙又狂妄的老大身边，做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弟。

于是撕破脸皮的话也势必要说出口。为了他老大的安全，不能让他前途光明的老大因为一个人还不错的转校生，就卷入那群人的手里。

“我希望你能离老大远一点，”他说，“不要让老大和尊老六那种人扯上关——”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一道熟悉的金色身影直勾勾冲着他们两人冲了过来，雷德微微一愣，随后就感觉自己被谁推了一把，他踉跄了几下，忍不住脚尖点地向后退了好几步，雷德震惊地抬起脸，双眼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和格瑞之间的嘉德罗斯，对个正着。

或许是出于本能，或许是一不小心，嘉德罗斯冲过来的时候很急，生怕耽误或是失去了什么，一把将格瑞扯到了身后，顺带还将雷德给推了出去。

他的老大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身后护着他无比上心的转校生。

雷德张了张嘴，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他想跟平时一样说些什么俏皮话，好将这样尴尬的氛围给排解一下，可话语到了喉咙口，突然转变为一个酸涩的桃核，无法宣泄于口，憋得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雷德：“老……”

嘉德罗斯看着雷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雷德，我希望我自己的事情我能自己处理，不需要你来充当所谓监护人，也不需要你自说自话给我决定什么事。”

雷德善解人意地闭上嘴。

两片薄薄的嘴唇此刻呀变得沉重极了，仿佛被黏在了一起。

嘉德罗斯拽住格瑞的手扭头就走。

格瑞被拉扯地被迫扭过半边身体。说实话长时间的抑郁症让他的反应在这个时刻略微感到有些迟钝，于是他脖子以下的身体被嘉德罗斯拉扯着往前走，可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回看，看了眼孤单留在原地的雷德。

雷德垂下脸，纤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大片眼，在寒风中孤独地弓起了脊背，仿佛是将胸口的气完全叹了出来一样，这个一米八四的年轻人，竟看起来十分单薄。

不该。格瑞心想，他们不该是这样。

于是格瑞转回头，看着嘉德罗斯不断上下起伏的后脑勺，拉着他赌气似的一路疾走。也不知他在气什么，将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就是不让人看到他的正脸。

“嘉德罗斯。”格瑞突然开口叫了声他的名字。

嘉德罗斯跟没听到一样，仍然昂首挺胸抓着他的手臂大步向前。

于是格瑞“啪——”地一下反握住嘉德罗斯的手臂，向下一滑，轻而易举地将嘉德罗斯的拳头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随后往自己的方向这么用力一拉——

嘉德罗斯被迫停下脚步，给了格瑞一个硬邦邦的背影。

“干嘛。”他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说道。

“我知道我可能没有立场说这些，”格瑞低头看着嘉德罗斯头顶的发旋，依旧是那副扑克脸，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可是我觉得你这样不对。”

嘉德罗斯：“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格瑞回答说，“那不是你的真心话。”

听到这话嘉德罗斯还就真不能坐以待毙了，连格瑞都给他指点起春秋来了。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被雷狮那句“别让他跑了”吓个半死，回头找格瑞的时候竟然看到雷德那个笨蛋自说自话替自己决定起事情来了！他知道雷德的立场，也知道刚刚自己的话说的过分了，他这不是怕格瑞这种性格的人还真就因为雷德的话走远了吗——他好不容易捂暖的冰，这回要是跑了，那实在是太可惜了。嘉德罗斯知道他理亏，雷德和他约法三章由着他胡来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让自己涉入不可逆转的危险之中，他也知道雷德是为了他好，他和祖玛很长一段时间是他在漫长而又煎熬的叛逆青春下不可缺少的两个支撑——

嘉德罗斯一个咬牙，将自己心底对自己傻逼小弟的一丝丝愧疚压回了心底，气势汹汹地转过身，抬头一瞬间傲慢地抱起了肩膀，对着格瑞狂妄地说道：“那格瑞，你说说，什么才是对的？”

那语气，简直就直截了当地将这句话自动翻译成了：你说什么都没用，反正只有本大爷说的话才是正确的，你算谁啊你管得着吗？

于是格瑞坦然说道：“你不用担心雷德的话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气势汹汹的嘉德罗斯听完顿时一愣，满身的气焰像只被戳破的气球，哗啦啦漏了一堆气。

接着他就听格瑞继续这么面无表情地说：“要是最初的我的话，听到雷德这种话，我还真会一声不吭躲回角落里也说不定，反正来去自由，了无牵挂，反思自己这种事情虽然疼，但是至少还能认清自己。”他停顿了一席，继续说道，“不过现在的我大概不会做出这么逃避一样的决定了。”

嘉德罗斯不由问道：“为什么？”

格瑞低头，深深地看了嘉德罗斯一眼。

“因为离你远一点，不管对你还说对我而言，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不仅是因为这个小家伙甩不开。

更因为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离不开他漫不经心散发出耀眼而又纯粹的光芒，离不开他笨拙却又温暖的拥抱，更离不开他固执地拽着自己的手，在城市的街道上不断奔跑留下的脚印。他离不开这座城市的皇帝给他的美好妄想，所以他谁也离不开了。

“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会因为雷德的话会产生什么影响的……”格瑞低下头，受不了嘉德罗斯抬头这么亮晶晶看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尖，掩饰了片刻自己脸颊的潮红，“他刚刚很早就等在门口了，就是不想打扰你的兴致，也没对我说什么过分的话，说到底他还是为了你好，有这么个人一直替你着想，其实还挺……”

嘉德罗斯做事风风火火。即便是在这么个场合也一样。在意识到这点以后，嘉德罗斯立马将格瑞撇到了一边，又大步昂扬朝着站在原地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雷德的方向走了过去。

雷德一愣，随即想要抬起头——

结果被嘉德罗斯一把摁住了脑门，雷德一个一米八四的汉子，差点就被他家老大一把惯在了地上！

“我去！老大你干嘛啊！”好不容易严肃神情一下的雷德瞬间破了功，被比他矮了好几个头的老大摁得直不起腰，令万千少女为之着迷的秀发也被他家老大揉成了一个马蜂窝。

“你是白痴吗，雷德？”

“——啊？！”

嘉德罗斯还不解气，抽出自己的围巾狠狠鞭挞着自己的跟班，边抽还边一个劲儿地喊：“多管闲事多管闲事多管闲事！”

“老大！别打了！我错了！”

哀嚎声从底下传来。

嘉德罗斯才不管他的哀嚎，反正围巾抽着也不疼，不抽白不抽。

过了好久嘉德罗斯也打累了，终于放过了任劳任怨的雷德小弟。

雷德捂住自己的眼，从指缝儿里偷偷观察着自家老大的神情。哇——他想，不得了，老大，相当生气。

“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

嘉德罗斯刚开口，雷德还以为自家老大又要打自己，吓得他连忙下意识地捂住了脑袋。

“我也不是在气你要为我好，喂，把头放开，好好看着我说话，”嘉德罗斯皱着眉一脸嫌弃，雷德指指点点地说，“怎么这么怂啊，打群架的气势呢，你行不行啊。

于是雷德只好听话地放开自己的鸡窝头，在来来往往的路口跟个认错的小学生似的，低头站在了比他矮了好几个头的金发少年面前。

“我是在气你不信任我，不信我有能力摆平这件事，”嘉德罗斯挺胸抬头，这样教训道，“你说你刚认识我那会儿，天天被人欺负，结果还不是我帮你全撂倒的，你以为我是谁，你就这么不信我？”

雷德连忙低头哈腰：“老大说得对老大说得对……”

“自说自话来找格瑞，你当你说个几句话人就会走吗，你是不是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多所以导致脑袋都秀逗了？”

雷德：“……”

嘉德罗斯就在这个时候垂下双眼。

“雷狮那臭混蛋说得对，以前我过得张扬，虽然看起来肆意妄为开心得很，玩命地叛逆，却总有一种为了我爸妈活的感觉。因为我就想叛逆给他们看，就想让他们不好过。”

城市的灯光聚集在了这双集上帝宠爱于一身的少年的眼中，宛如蒙上一层宝石般透亮的水雾，令这个少年看起来，竟一下成熟了好几岁。

那是成长，也是蜕变。从少年体内迸发出强烈的转变，令雷德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可是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有种为了自己而活的感觉。”

咬牙切齿地愤怒，畅快淋漓地大笑，那个被神的光芒模糊了面孔、鲜衣怒马的少年，终于露出了原来棱角分明的模样。

格瑞听不见他们的话语，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个夜色下垂着头正说着什么的金发少年。他忽然觉得，嘉德罗斯比刚遇见之初，仿佛更加耀眼了。

 

一周后，雁城第一届青少年两人三足赛跑正式拉开序幕。

而对于格瑞的挑战，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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